本文譯自河南宏『秋の能高越花の山行』，刊於台灣山岳第11號(1940年8月)，是河南宏1939年10月進行的能高越花之旅。
河南宏(1896-1941)，生於兵庫縣多紀郡篠山町山內町18番地，篠山小學、鳳鳴中學、第七高等學校造士館畢業後，1921年就讀東京大學理學部植物學科
，在柴田桂太教授下專攻植物生理化學。1924年畢業後新任第六高等學校(岡山)教授，1928年轉任台北高等學校，專職植物學的授課至1941年，
亦是臺灣博物學會會員、台灣山岳會會員及評議員。1941年1月29日於理科實驗中，擬進行顯微鏡拍照，不甚因鎂爆炸而傷了眼睛，
後雖經治療，惟似乎已喪失任教之自信，也有臆測與新任校長作風及戰時擔任舍監的責任，造成壓力日重，
0月12日自縊身亡，享年46，留下未亡人及四男一女的子女，其中年紀最大者僅中學三年級。
秋之能高越、花之山行
講起來有點歌舞伎般的華麗味
事實上如以夏季之花觀之
這次在能高越所觀察的花草
已經有幾分時代潮流的色彩
另外以登山的觀點來看
雖說能高越僅能充作花之旅
但不在春、夏而在秋天旅行的能高越
以賞花來看
在季節上已有稍稍過時之感
不過這裡是台灣
況且已經作了一趟賞花之旅
就暫且如此形容吧
今年夏天
從七月中旬到八月中旬約一個月的時間
我繞行了由八通關往新高北山、由南駐在所往大水窟、秀姑巒山 方面的高山
在此一個月的期間中
也看到了高山植物的花期與變化等有趣的事實
高山植物的花期
在日本內地雖然有的是八、九月
但多數是在七、八月
然而與日本相較
台灣的高山植物生命相對較長而獨自開著幽花
有的甚至一年到頭都開花
亦即如以內地的高山植物為例
在日本阿爾卑斯的地方
其草木帶的春天是在六、七月間到訪
而且因為秋寒會在八、九月來襲
所以必須短期間內開花結果的慌亂模樣在台灣的高山植物中是看不到的
台灣即使下雪其雪量也相對較少
另外會妨礙高山植物生活的雪或嚴寒的到來相對遲緩
所以也就能隨心所欲的各自開花吧
因此可以看到像阿里山 龍膽(ミヤマコケリンダウ)就一年到頭都開花
夏季一個月所觀察的花草中
有像玉山 抱莖籟簫(ニヒタカヤマハハコ)在七月還未完全臨屆花期的
也有去程途中剛好開花、所以滿心期待回程可以好好作生態攝影卻發現已經結果的玉山 鹿蹄草(ニヒタカイチヤクサウ)
也有像過了八月而花期依然太早的玉山 山蘿蔔(ニヒタカマツムシサウ)等
高山植物的花期
其長短是不一的
內地的高山中
像高山杜鵑(シャクナゲ)之類是在七月開著美花而與其他花相競妍
但在台灣
如果七月去登山
則已經結果而僅剩殘花數朵
從而只能懷想其五、六月時開花的壯觀
如此的花期
當然與山的高度或因北、中、南部而多少有所不同
或受當年氣候的不同所影響
這次在秋天登山
可看到有花完全凋零而結果的、有花與果實兩者俱在的、有花正盛開等的種種不同
『台灣的高山究竟有無花海』這件事屢屢被拿出討論
不過
要討論此事至少也要先確認高山植物的花期吧
總之
此次我就是在想明確知道各高山植物大致花期的念頭下
前來針對各式各樣的花草種類進行觀察並逐一採集
然而返北後匆忙
如今已經到了不寫稿會來不及的狀態
但實際上採集品的整理都尚未完成
因此也不可能在此或此時彙整其全體的紀錄、統計
所以這裡僅就其中比較明顯的一些東西提出觀察
這次在花蓮港 舉行第四次的山林大會
並規劃了第一班以大橋技師為領隊的合歡越班以及第二班以佐佐木舜一為領隊的能高越班的森林視察旅行
我因此參加了第二班
一行13名在10月7日由花蓮港 出發、8日住宿能高駐在所的行程下登山
然而沒想到從坂邊到能高的途中碰上秋天少有的颱風
雖幸運平安無事
但也不得不在能高整整閉關了兩天
如一行中的荒氏事後所追懷的『要有沒命的覺悟』
駐在所搖晃、雨龐然洩下、玻璃窗戶遭到破壞
並造成行程嚴重的混亂
一行11日出發踏上下山之途
僅筆者一人留下來以能高為中心、利用颱風過後的蔚藍晴空再度回返東能高方面或往松原駐在所或攀登奇萊南峰 等針對開花時期的自我目標進行觀察
整體上而言
我是以一到十月鐵定就花落了無痕的心情下攀登的
當然自己也想像可能多少還會有殘花
沒想到仔細觀察之下
竟然比想像中還要熱鬧
途中散見的九芎(シマサルスベリ)、青楓(イトマキシマモミヂ)、台灣紅榨槭(タイワンウリハダカヘデ)等應有的紅葉之美
因為尚未到紅葉盛開的時期
所以還殘留很多綻放的花
要說珍奇也許尚有不足也不一定
然而時期已是十月
與『國立公園』第五號(昭和14年10月號)看到的本田博士『尾瀨、鬼怒沼之旅所見之植物一般』記事中8月已經凋落的內地植物相較
讓人有果然是台灣的深深之感
令人遺憾的是
因為道路附近一帶維護的太好
以至於有原本頗為期待但其莖從中被切斷而僅剩殘骸著花令人無盡同情的花(例如能高紫花黃耆(ノウカウモメンヅル)，雖然花期已過)
或主幹被切落橫放一地而努力展顏的細枝柃木(トガリバヒサカキ)
但因離開東能高後不久就遇到颱風而無法充分觀察
於是就特地等候天氣恢復後返回一看
原本應該有的美麗花朵
不是被水沖走就是被埋在山崖崩落的土石下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於花的世事無常不禁令人掬一把同情之淚
能高越的花蓮港 這一側
在迄至東能高附近還現存森林
各種有用樹的觀察上也是饒富深趣
其中像細枝柃木(トガリバヒサカキ)、具備豪宅庭木風格的華參(ウラジロヤツデ)等珍奇植物也不少
可一面在晝猶暗黑的蒼鬱森林中充分享受一面登山
山岳景觀也頗雄偉
清水豐富可充分止渴
坂邊與奇萊之間的『天長斷崖』
沿著上下約一千米的陡峭斷崖橫腰開鑿道路
其工事之困難不難想像
此附近的斷崖中
森氏落葉松(モリカラマツ)、細葉沙參(サイヤウシャジン)等還看得到白色或紫色的花
又森林之中的草邊輕易可見的八角蓮(ハツカクレン)、俄氏草(マツムラサウ)
也還生長到相當高的上方
八角蓮已經沒有花了
但俄氏草的花正盛開
樹下陰濕之中開著角桐草(ツノギリサウ)、臺灣石吊蘭(タイワンシシンラン)
蕪青(ミヅ)類附著不顯眼的花
奮起湖 冷水麻(フンキコミヅ)等具備充分的食用上價值吧
在內地蕪青類也被視為是奢侈的料理
另外眾所週知
登山之際路旁所見的臺灣蜂斗菜(タイワンブキ)是可食用的
但很像芋頭的台灣青芋(サトイモモドキ)究竟可否食用？
在這次的登山時也成為話題
倘拔起來看
是有點像小芋頭的芋
切開內部一看
在白色部中有部分呈黃色
事後詢問高砂族人說它味道很嗆(高砂族人說是很辣)而不能吃
不過依富士駐在所的坂本警部補的說法
則是芋莖可食
因此我想數量豐富的台灣青芋
如果稍加處理
應該可以好好食用
當然如果弄錯而誤食有寬大葉片的姑婆芋(クハズイモ)
因為它含有有毒的生物鹼(アルカロイド)
那就大事不妙了
在坂邊駐在所享用的玉山 箭竹(ニヒタカヤダケ)的竹筍
也有難捨的風味
自生在陰溼之地而開著惹人憐愛之花的水鴨腳(マルヤマシウカイダウ)
也是川燙一下就可食用
接近東能高駐在所(2150米)時
出現像紅檜(ベニキ)、台灣杉(タイワンスギ)、扁柏(ヒノキ)的針葉樹
通過東能高後不久
則出現台灣鐵杉(タイワンツガ)
在距道路約100米遠的地方
引人注目地聳立著樹圍15米、直徑約5米、高50米、樹齡約1300年而被新稱為神木的紅檜巨木
颱風是從這一帶附近侵襲而來
不久後出現台灣冷杉(ニヒタカトドマツ)、東北石松(ヒカゲノカヅラ)、芒(タカネススキ)
壺花莢迷(ニヒタカガマズミ)的紅熟果實惹人憐愛
離開東能高駐在所後不久
群生很多台灣赤楊(タイワンハンノキ)
而其上部是綿延不盡的草原
此一高山草原
一旦春天到來
亦可見到令人高興的臺灣喜普鞋蘭(タイワンクマガエサウ)、奇萊喜普鞋蘭(タイワンアツモリサウ)等
迄至山頂上的台中州邊界
是高山植物百花繚亂之處
但如今確實是凋零景象
然而路旁仍綻放各種顏色的小而惹人憐愛的花草
玉山 懸鉤子(ニヒタカイチゴ)已然結果
其適度的甘酸味取悅著登山者的味覺
玉山 麝香草(ニヒタカジャカウサウ)、一枝黃花(アキノキリンサウ)、玉山 毛連(ニヒタカカウゾリナ)、玉山 薊(ニヒタカアザミ)、台灣藜蘆(タイワンシュロサウ)等仍見殘花
台灣苺(トリウィチゴ)、小白頭翁(タイワンシウメイギク)、高山白珠樹(ニヒタカシラタマ)、虎杖(イタドリ)等均有花及果實
玉山 白山菊(ニヒタカシラヤマギク)、阿里山 當藥(アリサンセンブリ)自豪般地盛開
阿里山 油菊(アリサンアブラギク)則花期尚未到來
州廳界似乎是景色優美的地方
可惜兩次都碰到山嵐或雲霧而無法眺望
聽說此處由花蓮港 方面升上來的水蒸氣
幾乎通年都籠罩而變成雲霧
很少有整日放晴的時候
州廳界附近中
玉山 金絲桃(ランダイオトギリ)、玉山 龍膽(ニヒタカリンダウ)、臺灣蚊子草(タイワンシモツケ)等已經結果
但黃菀(ニヒタカキヲン)、玉山 飛蓬(ニヒタカアヅマギク)、梅花草(ウメバチサウ)、小米草(コゴメグサ)綻放著和夏天一樣活力旺盛的花朵
由州廳界迄至能高駐在所(2800米)
綿延著台灣冷杉的森林
在這附近一帶可見的顯著之物是生長在限定場域的台灣烏頭(シマトリカブト)
這花在這附近是相當珍奇的
烏頭(トリカブト)屬有很多種類
但其根都含有烏頭鹼(アコニチン)等生物鹼的劇毒
愛奴人的毒箭尖端所塗的毒也是北海道產大烏頭(オホトリカブト)根部的毒
倘服用會造成腸黏膜炎而致死
如進入血液中
則會讓神經中樞麻痺
烏頭類也群生在新高山、次高山、秀姑巒山 等
雖未聽聞高砂族人用在毒箭上
但有將根部作為藥用
花呈紫色烏帽子 狀
非常美麗
此附近另有一珍奇的玉山 櫻草(ニヒタカクリンサウ)
松原駐在所的岩槻巡查部長說
台灣烏頭在9月11日尚未開很多花的時候是最佳的賞花時刻
非常美麗而且很稀有
所以也採來插成花擺放
遺憾的是
此次因為被山嵐所造成的土石流掩埋而幾乎要滅絕
所以也請求作相關的保護
另外聽說當時的玉山 櫻草尚有紫色之花殘留
但這次則完全無花而皆已結果
碰觸到的話會被注入蛋白毒而產生劇烈陣痛的咬人貓也長得非常茂盛
現在雖然百花齊放
但它當然不具備花的美貌
途中玉山 箭竹的長長綿延草原、台灣冷杉的純林
其草原美、森林美奪人耳目
其壯觀的美景很難在別處找得到吧
一個人恣意眺望此一美景實在是太可惜了
此附近一帶的草原聽說夏天時有很多花草亂綻
但現在幾乎完全看不到
奇萊南峰 山頂上的斷崖地可見玉山 圓柏(ニヒタカビャクシン)、森氏杜鵑(ニヒタカシャクナゲ)
不過皆已無花
寄生在高山翻白草(フクトメキンバイ)、玉山 小檗(ニヒタカヘビノボラズ)、落新婦(タイワンアハモリ)、玉山 水苦賈(ニヒタカクハガタ)、
馬先蒿(ニヒタカシホガマ)、森氏杜鵑根部的丁座草(シマオニク)
也已經結果而無花
玉山 薄雪草(カハカミウスユキ)也看不到花姿而有凋零之感
尼泊爾籟簫(コダマギク)剛過花期的花雖已見褪色
不過依然可見隨日光變化而進行開閉運動
阿里山 龍膽的花輝耀著鮮艷的琉璃色
高山龍膽(ホウライリンダウ)亦開著薄紫色的花
能高薄雪草(ノウカウウスユキ)、玉山 當歸(ニヒタカシシウド)、玉山 佛甲草(ニヒタカマンネングサ)、梅花草、一枝黃花、玉山 薊、
單花牻牛兒苗(ニヒタカフウロ)、疏花風輪菜(ニヒタカタウバナ)等也有開花
我雖僅見過霞翳在雲霧中的主峰之片鱗
但對深深著迷的奇萊主峰 卻燃起攀登的念頭
只是這次因為時間及工作的關係只能抱憾而歸
能高主峰也是同樣的心情
輝耀在斜陽中的尖銳形狀能高主峰印象如今尚難忘懷
希望能夠再度來訪
越嶺能高越
即使不爬奇萊主峰
至少也要攀登奇萊南峰
倘不能順登能高主峰
那能高越嶺也就只是單純的能高越而令人抱憾以終
步行在能高駐在所附近的台灣鐵杉林中
柳葉菜(ニヒタカアカバナ)已經結果
矮菊(ミヤヲギク)正盛開並順枝綻放著特異的頭狀花
雖不是豔麗的花
但楚楚可憐
到處都有群生
該花也可料理食用
另有黃金珠(タイワンガンクビサウ)的花
也有紫花鳳仙花(ツリフネサウ)類的花
草原之中可見台灣野百合的果實
但尚殘留晚開的花
草原的岩石露出處
充分療癒了登山客的眼睛而謳歌著吾世之秋
除了能高駐在所、松原駐在所一帶
台中州方面的登山道路附近缺乏森林而幾乎是草原地帶
其中可見馬尾松(ニヒタカアカマツ)之林及栓皮櫟的疏生林
此草原中的玉山 石竹(ニヒタカセキチク)、玉山 麝香草、一枝黃花、單花牻牛兒苗、玉山 小米草(ニヒタカコゴメグサ)、玉山 沙參、
細葉沙參、馬先蒿、細葉鼠麴草(ニヒタカチチコグサ)、細葉油點草(ホソバホトトギス)等依然開著花而讓人有身居高山之感
心想下行後應該有金石榴(ヒメノボダン)的花
但實際上相對少
另外高山白珠樹也很少
這可能是道路清掃之際被割除的關係
金石榴的花實在惹人憐愛
高山白珠樹的果實很多而呈鈴鐺狀實在可愛
一咬之下有擦勞滅(サロメチール)軟膏的香氣
是一帖清涼劑
稍從路旁進入時
可見明顯群生的樹叢
紅毛杜鵑(アカゲツツジ)綻放著如血一般全紅的花
途中出現大波斯菊(コスモス)
歐洲黃菀(ノボロギク)在極高的海拔仍探出頭來
駐在所播灑的大波斯菊種子
如今造成在各地形成野生狀態
但在台灣高山看到大波斯菊
就好像在銀座碰到高砂族人一樣
會引人微妙不調和、不自然的心情而嚴重抹殺高山之感
高砂族人稱歐洲黃菀為飛機草
據稱是大正八、九年時飛機飛來後所生長的植物
本島人則稱為昭和菜而食用其嫩時之身
此花在新高登山之際前往東埔 的台車線路附近茂密生長
最近此一外來種的一年生雜草傾首綻放黃色頭狀花
雖讓人有恭順之感
但它宛如是高山植物般恣意蔓延的狀況
實在叫人高興不起來
尾上 駐在所(2540米)、屯原(1970米)附近
開著台灣一葉蘭(タイリントキサウ)、台灣喜普鞋蘭、奇萊喜普鞋蘭的花
玉山 一葉蘭(ニヒタカヒトツバラン)的花在花季時聽說非常美
不過現在當然沒有花殘留
在富士駐在所(1415米)與坂本警部補談論棲息在附近一帶的生物時
就出現了台灣鼬鼠(タイワンイタチ)、山椒魚(サンセウ)、帝雉(ミカドキジ)、無腳蜥蜴(足無シトカゲ)、穿山甲(センザンカウ)的話題
該氏對藥草方面極有興趣
暢談在蕃地所產的種種藥草話題
另外也談到要蕃地的年輕警官常常在蕃地追求平地的娛樂實際上並不可能
因此乃鼓勵他們改持以大自然為對象的興趣
我對此頗有共鳴而相互談論許多事至夜已更深
另外在能高郡役所
齋藤警察課長談及希望針對主要的高山植物可以擺放立牌
這實在是好計劃
但我引新高山的例子
即使特別放了立牌
也被沒有公德心的人破壞花草而摘取立牌的植物
結果只剩附近不同種類的植物而往往造成誤認
在登山熱潮興盛的現在
仍有如此沒有公德心的行為
讓人不得不覺得這是登山道德上的一大遺憾
今年夏天在八通關
曾向池田巡查談及八通關地廣、水源豐富
倒不如可計劃在此興築高山植物園式的園地
然後再放立牌
光是八通關就可變成一個很棒的高山植物園
該氏亦頗贊成
最後謹揭載由能高駐在所所觀測的昭和13年度及本(14)年度的每月平均氣溫表做為本稿的結束(譯註：氣溫表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