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譯註:本文摘自江崎悌三1932年『第二回台灣採集旅行記』中的『關山越』。江崎於1921年首度來台進行昆蟲採集旅行,1932年7.1-9.10再度來台。在70餘日的採集旅行中,其行腳包括1.台北附近2.八仙山3.從大甲溪往卑亞南鞍部4.卑亞南鞍部往太平山5.東海岸道路及太魯閣峽谷6.花蓮港附近7.台東附近及東海岸8.關山越9.恆春行10.屏東及台南11.二度台北。
在『關山越』的旅行中,他從知本溫泉出發,經台東車站、關山鎮(里壠)走關山越嶺道路抵高雄桃源後,循六龜警備線再往內本鹿越嶺道的溪南山駐在所,之後回返抵大津,留下珍貴的關山越嶺道、六龜警備線及內本鹿越嶺道路的行旅紀錄。
根據吳永華『被遺忘的日籍動物學者』資料:『江崎悌三(1899—1957),日本昆蟲學家,東京市人,1921年曾來臺採集旅行,並撰有〈臺灣採集旅行記〉。1923年畢業於東京帝大理學部動物學科,旋任職九州帝大農學部助教授。翌年遊學歐洲。返日後與內田清之助共同創辦「蝶類同好會」,並於1929年5月起至1947年6月刊行“Zephyrus”雜誌,其本人及內田清之助、鹿野忠雄、楚南仁博有關蝶類論文,均在該刊連載,配合彩圖,掀起臺灣蝶類研究之熱潮。1930年獲東京帝大農學博士學位。1932年再度來臺採集旅行。1957年12月14日去世,年五十八。生前擔任九州帝大農學部長、教養部長、日本昆蟲學會會長、日本鱗翅學會會長、國際昆蟲學會議常務委員,以昆蟲分類學、應用昆蟲學、生物地理學、生物史學等多方面研究而知名。今有五種臺灣產蝶類,以其姓氏命名以為紀念,如江崎綠小灰蝶、江崎黃蝶等;又有屬鞘翅目之天牛,有三種學名亦冠其姓氏,如江崎白頸天牛。此外經其命名之臺灣產蝶類則有七種。生平作育英才甚多,蝶類知名學者野村健一、白水隆均為其門生。而他影響鹿野忠雄,激起他研究臺灣昆蟲和原住民的狂熱,終成日據時期臺灣最重要之博物學者,尤具歷史意義』。
文中昆蟲蝴蝶等譯名難尋也無確認自信,部分找無譯名僅列原文,敬請斧正。

關山的名氣在登山家之間具有蠱惑般的魅力。即便不是登山家的我,很久以前就引發了相當的興趣。我想這方面已有多方人士介紹過,不需門外漢的我多費唇舌。不過我想就幫助本節的了解上做一點畫蛇添足的二、三附記。
自從台灣的登山熱勃興以來,當前登山家的慾望不用說就是處女峰的征服。北有大霸尖山、南有關山。前者在技術上被認為難攻不落;後者因為布農族跳梁的關係而相當難以靠近。大霸尖山自從沼井氏一行的首登以來已經完全被征服;後者近年也屢屢被總督府山林課及台東廳的警察諸氏攀登。然而值得注目的事實是,領台以來日本人最初的中央山脈橫斷其實是在這關山附近。這是最近才清楚知道的。現在我們的參謀本部陸地測量部積極地持續實測台灣蕃地。我在各地也親眼目睹。但今日的二十萬分之一地圖仍僅是明治30(1897)年製版的暫定製圖。此地圖我有收藏,也時常拿出來把玩。當時中央山脈一帶都是用虛線描繪地圖,以今日的知識而言,實在是奇妙的圖。這在蕃界旅行上當然無所助益。不過越端詳就越有饒富趣味的地方。
話題有點偏了擬就此打住。不過此地圖的中央山脈中,唯一用實線表示的,這就是關山附近。依見元了的說法,陸地測量部在明治29(1896)年7月由新開園(譯註:池上)向西橫斷中央山脈。由見元氏的記事推測,一行所採的路線應是由新開園溯行新武呂溪,再由新武路駐在所附近沿著抵達咲咲(サクサク)社的稜線攀登。因此這是形成新武呂溪與其支流大崙溪分水嶺的稜線而綿延於霧鹿社及坑頭社之間。由此向西前進,繞過海諾南山(ハイノトーナン)的東南斜面,由小關山的東方迂迴雲水山之南,再橫斷鞍部抵荖濃溪支流的寶來溪溪頭後南下。
當時蕃人的配置狀況雖完全不知,但確實已知布農族在此附近跋扈的事實。所以能夠毫無武裝又以少人數的部隊巧妙潛行此間而平安達成橫斷目的,實在是令人驚嘆的事。又一如當時有誤認各山位置的情形,在上記的地圖中(二十萬分之一,台南),關山的位置被誤記為卑南主山。另外依據這夏天在四季遇見的陸地測量部梅本氏所言,目前該部正在調查當時測量的古紀錄,因此它的發表日期就令人引頸期盼。
不過,關山附近即使很久以前就有橫斷的事實,在之後至今的30年間,因為阿里曼西肯(アリマンシケン)及拉荷阿雷(ラホアーレー)黨羽的跳梁,使得內地人未曾踏進這附近,更何況我們這些昆蟲研究者就不可能進入了。但到了昭和2(1927)年,由台東廳的鹿野溯北絲鬮(バシコウ)溪後越過卑南主山南方所謂Sakusaku(サクサク)鞍部,再迂迴石山、溪南山的南腹馬里桑(バリサン)溪的源頭後通往六龜的內本鹿越嶺道路完成。昭和4(1929)年,上述的知本越嶺道路全線開通。去年昭和6(1931)年更看到了這裏談的關山越嶺道路的完成。如再加上大武-枋寮間的浸水營-經由力里(リキリキ)的橫斷道路,新高以南實際上已開鑿了4條中央山脈橫斷道路。其中的浸水營越嶺道已屢屢被台北的昆蟲學者諸氏所踏查。不過該附近海拔低且接近中央山脈的南端。另外,北大武山方面亦雖有昆蟲學者的足跡,但也與新高山脈距離過於遠隔,從而南台灣中央山脈的昆蟲研究仍極端不完全。這些道路開通後,有橫斷這些地方的僅1929年5月的鹿野忠雄氏,該氏的調查僅關於蝶類的事實有做簡單的報告(註:臺灣博物學會會報,vol.20,p.116,1930)。

我最初的計劃並未包含關山越嶺道,但由總督府理蕃課的石川理蕃課長得知,該道路沿線最近蕃情平穩,本(1932)年4月該課長又親自踏破此地,又本年6月中,得悉台灣唯一未歸順蕃的拉荷阿雷也暫時歸順,於是就立刻決定變更行程以橫斷此道路。雖然此道路在所有橫斷道路中需要的日數最長,但聽到如此理想的狀況卻猶豫不前,實在是昆蟲學者的恥辱。又光是通過這有名的關山附近就讓人異常興奮了。就這樣,在總督府理蕃課台東廳警務課及高雄州屏東郡警察課的協助下,終於平安完成此一行程,同時又能很光榮地和逆走此一行程的野村健一氏一同以昆蟲學者的身份作首度的踏查,內心實在有無比的感謝。然而如果只是這樣,看來是頗平平凡凡。不幸的是,該地方的蕃情平穩僅是表面的,在我經過後僅一個月餘的今年9月19日,高雄州大關山駐在所(高雄州內最高的駐在所)附近突然發生該駐在所的松崎巡查、阪本警手兩位為兇蕃射殺以及另一名重傷的兇案。其加害蕃人聽說可能是台東廳內的坑頭蕃所為,但至今仍處於狀況不明的不穩局面。依據10月2日的台東廳新武路駐在所的寺澤警部補的來函一節所示:
『蕃害是發生在9月19日下午1點左右屏東郡大關山駐在所下方往檜谷駐在所20町的地點、有檜木的附近。當然兇手認定是布農族所為,目前正全力搜索中,但尚未確認加害者究竟來自台東或高雄?(中略)我也以1名蕃通人士而拼命努力探查犯人,但本次的事件並未馘首,所以毫無頭緒而頗為困擾。從戰死的人而言,沒被馘首雖是幸福之事,但另方面卻沒了線索,布農人幹的壞事也越來越巧妙了。(中略)剛好閣下的旅行是最後一次,那之後就沒有人通行,我想未來這1-2年應該不會核准入山了』
現今想來,這個行程實在是一大冒險。以現在來看,能夠平安完成實在是令人感慨萬千而難忘的回憶,同時又覺得此行獲得的成績更為珍貴。淨講這些事,後腦勺會不禁涼了起來,所以就此打住來進入主題。
8月10日。早上4點,在黑暗中起床。盛夏的台灣南部仍然有冷冽之感。預約5點的汽車4點半左右就噗噗來了。睡眠僅5個小時,有點辛苦。天漸漸亮的早上5點,從知本溫泉出發,奔馳無人通行的道路到呂家溪鐵線橋為止花不到30分鐘。在此等候轉乘的汽車。遙遠的太平洋上,火燒島非常鮮明。今天的蘭嶼(紅頭嶼)也清楚可見。搭乘前來的汽車抵達台東驛,時間稍過6點。等候7點的第一班列車頗久。八木田警部特地從台東廳前來,並轉達有關關山越嶺道的洽談事項。到里瓏(譯註:台東關山鎮)約需2個半小時,怕睡過頭礙事,所以並無法好好休息。
在里瓏拜訪里瓏支廳,然後搭乘此行往途中新武路的定期汽車。這是里瓏-新武路駐在所間一天往返一次的汽車。到第一駐在所海端(ハイトトワン)為止是與鐵路平行,海端就在新武呂驛的附近。此後橫斷道路沿新武呂溪的右岸溯行。在下一個駐在所鈴鹿(1300尺)下車,僅行李先送到新武路。之後經逢坂駐在所到新武路的行程僅6公里。這中間是很棒的汽車道路,附近幾乎沒有森林,除了熱,採集上也頗平凡。途中經過大正10(1921)年原警部等人的遭難場所。原警部的遺物聽說最近終於從蕃人手中取了回來。途中並無任何珍奇之物,蝴蝶也都非常普通。唯一拾獲的是鞘翅目(Paussus)的一種(譯註:鞘翅目是昆蟲綱中最大的目,包括各種甲蟲),這是偶然發現死在地上的新鮮標本,的確就是名符其實撿到的東西。依三輪氏的看法,這可認定是和Paussus horikawai Kano(譯註:日文名ネアカクロヒゲブトオサムシ,中文名待查)的同一種生物。這次旅行至少要採集一隻大角步行蟲(Paussidae)的願望得以達成,讓這一里半炎熱的道路走來頗有價值。步行在新武路駐在所水源地及附近,採集的生物並不特殊,所以決定提早休息。這裏的駐在所要求入蕃者名簿中要寫下年齡。這是本次旅行中第一次碰到的事,覺得不可思議。事後有偷偷聽聞,原來該所的人為了想猜我的年齡而做了『阿彌陀籤』(譯註:阿彌陀籤係指依據參與抽籤的人數畫出直線的條數,再隨機在直線之間補上橫線。進行抽籤的人需在不知終點為何的狀態下,依循階梯狀的路線前進,藉此決定抽籤的結果。即所謂爬梯子遊戲或鬼腳戲)。聽說有人最低猜26歲最高猜39歲,實在除了令人惶恐之外不知要說什麼(譯註:江崎當時33歲)。當夜接到蕃通人士寺澤警部補的招待,並得以聽聞台東廳蕃界的豐富經驗,實在收穫頗大。
翌8月11日,一樣是好天氣。早上9點與寺澤警部補從駐在所出發。前行1公里時,渡涉新武呂溪的ㄧ支流大崙溪。之後離開一條支線,而從箱根通往山上的咲咲社。此後有一段時間是穿越新武呂溪右岸岩壁的上好道路。從通過佳保駐在所(1000尺)後開始,逐漸有樹木雜陳。隨處看得到台灣小紫蛺蝶(タイワンコムラサキ),但可惜都是老而不完整。經過佳保後,在道路迂迴約450公尺處,抵達可回頭俯瞰該駐在所的地點。此地的細小樹幹中,在混著雙尾蛺蝶(タイワンフタオテフ)、台灣小紫蝶等多數蝶類中,發現了唯一一隻完整的白蛺蝶(シロタテハ),可惜一溜煙就讓它跑了。尋尋覓覓30分而無所得,最後無功而憾然離去。然而光是發現這裡是新產地就已經是很大的收穫。目前在台北的諸君中-包含楚南、野村氏等一流的獵蝶家,尚未有人捕獲過此一珍蝶。但從內地衝過來的的杉谷氏在眉溪捕獲一隻公的♂。鹿野氏在卡慕要(カムジャウ)社捕獲一隻母的♀,在白來分(ベレフン)(譯註:宜蘭南澳鄉漢本)捕獲一隻♀,還有如上所述(P30),這次敝人我在太魯閣捕獲♂♀各一,這大概是採集家所捕獲白蛺蝶的全部吧。至於其他地方所存的標本(全部恐怕有10隻左右),都僅是標本商或蝴蝶研究者以外的人士在偶然機會所捕獲。如果就此蝶而言,從日本來的「內地組」是絕對領先的。之後在中之關與野村君再會時,我曾述懷說『只捕獲兩隻,倘再好好抓,也許就可抓到四隻了』,結果他大嘆『只是從內地衝來一下,就捕獲那麼多,這叫住台灣的情何以堪?』,所以我們實在是值堪告慰了。

從這裡開始,道路沿著新武呂溪,不過離水面有相當的距離。附近一帶是數十年前布農族入侵後森林遭焚毀後荒廢的山野。隔著遙遙的霧鹿台地可見關山的雄姿,僅明日行程中的新武路(シンブロ)、利稻(リト)兩溪間的稜線為森林覆蓋,並無其他值得一提的捕獲之物。通過江坡古(エバコ)(2707尺)、二見(2673尺)兩駐在所,只捕獲到玳灰蝶(ヒイロシジミ)、玉帶弄蝶(タイワンダイミヤウセセリ)、凹翅紫灰蝶(エグリシジミ)等。抵達霧鹿(2000尺)駐在所,時間是下午5點。在該地的柑橘樹採集各種的蜜蜂,當夜借住小林警部補的家。除了該氏外,新武路駐在所地金屋公醫也前來,在蕃界奇談的話題下渡過愉快的一晚。
8月12日。關山越嶺越來越進入佳境。早上9點出發。霧鹿是佔據新武呂溪右岸台地的警備上要塞之地。之後的道路沿溪下約1公里,抵達溪畔的天龍橋見張所(2310尺)。在此越過天龍橋抵達溪的左岸後馬上是陡峭的攀登。逐漸進入森林。攀登到盡頭抵達新武路溪與利稻溪之間的稜線,此處有一個小涼亭,在此小歇。由此沿利稻溪進入茂密的森林地帶。經過利稻、霧鹿間邊界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處特別茂密的所在,這邊盛產瑙蛺蝶(ヲスアカミスヂ),令人大吃一驚。每數步或每數十步就看到它們靜止在路上,然後一靠近就飛走,結果捕獲到的,不過4隻♂2隻♀。接近利稻時,又出了此稜線的新武呂溪斜面。關山越來越近可目睹。從此邊眺望對岸關山東稜,心想倘沿這裡攀登此山,在技術上絕對不難。一經過利稻(3564尺),就是非常炎熱的草原地帶陡斜坡。途中在稍為森林地帶的溪流旁抽一根煙,然後抵達馬典古魯(マテングル)(5115尺)。由馬典古魯起約1公里,草原延續,但之後進入蒼鬱的森林。此後是這道路的台東斜坡中最壯觀的地區。雖是針闊混淆的美麗森林,但可惜整修實在過於徹底。道路兩側寬約20公尺,雜草割除乾淨,連蕃人都沒有藏身之地,所以對昆蟲研究者來說稍微可惜了點。不過一想到也託這個福,現在頭還連在身體上,就覺得毫無怨言。此一森林地帶遠遠臨著利稻溪,並可見遙遠對岸以布拉克桑(ブラックサン)山為中心的稜線。此稜線位居花蓮港、台東兩廳的邊界。這一路段才開始看到白色黃斑蔭蝶(シロキマダラヒカゲ)、綠豹蛺蝶(ミドリヘウモン)。下午5點抵達本日終點的戒莫斯(カイモス)駐在所(6171尺)。在此等候這天為了新道路開鑿的稜線而入山調查的淺野台東警務課長一行人前來。日前在台東受到照顧的小田警部也在,所以非常高興。當夜在蕃界的猛者古川警部補談論向陽山(ラングスタウラ)(11000尺)踏查的豐功偉業而話題不斷。該氏更談了蘭嶼及其他各地蕃界的事情。特別是有關蘭嶼的理蕃政策等,對其相當理解學術立場的卓見深感佩服。

戒莫斯高度已超過6000尺,朝夕涼爽,感覺很舒服。翌8月13日,早上告別淺野課長一行後出發。今日起採集也進入高山地帶,由戒莫斯到哈利卜松(ハリボソン)駐在所(6699尺)間的森林地帶,是頗有希望的採集地。但晨早無日照,所以毫無捕獲地通過。記得是在哈利卜松駐在所,眺望眼前關山連峰的雄偉景色。經過哈利卜松後約1公里半,森林地帶延續。這邊有試種山葵的地方。從這森林地帶中陸續出現白斑蔭眼蝶(シロキマダラ)、突尾鉤蛺蝶(シータテハ)、綠豹蛺蝶(ミドリヘウモン)、台灣鉤粉蝶(タイワンコヤマキテフ)、小檗絹粉蝶(タイワンミヤマシロテフ)、裏胡麻斑小灰蝶(オホゴマダラシジミ)等高山蝶,實在愉快。經過森林地帶,抵達草原斜坡。由此蛇行而上約1公里,抵達向陽駐在所(8349尺)。一進入此草原地帶,就突然出現永澤蛇眼蝶(ナガサハジヤノメ)。又採集紋黃蝶(モンキテフ)。第一次在新高山脈以南發現這些各式各樣的高山蝶。向陽山駐在所正面的展望頗為寬闊,至此花費數日才攀抵的新武呂山谷盡收眼底,臨著海洋上遙遠的火燒島,這邊一帶的地形很清楚地容易了解。在向陽午餐後再前進,稍稍攀登駐在所後方而上,越過一個小鞍部,終於出了新武呂溪源頭的斜坡。從這裡起,中央山脈的稜線在眼前展開,至關山鞍部為止的道路迂迴形狀盡收眼簾。植物越來越少,道路穿越在僅生茅草的斷崖之中這邊是所謂台灣中部獨特的粘板岩層,鬆軟的踏點延續在數百尺的斷崖上。接近溪的源頭時,叢生著赤松,這邊除看到一隻台灣鉤粉蝶外,以蝴蝶來說僅看到縁點白粉蝶(タイワンモンシロテフ)與永澤蛇眼蝶兩種在飛。除了高山性的小蒼蠅及尺蛾外,昆蟲就幾乎沒有了。在溪頭附近通過昨夜崩落的危險暫行道路,新武呂溪也在接近源頭時迂迴。下午2點抵達溪頭駐在所(8712尺)。此時已被雲霧所覆,寒冷莫此為甚。此後到今夜終點的關山駐在所的3公里,稀疏生長著赤松,昆蟲因霧隱沒身影,僅台灣虎甲蟲(Cicindela niiatakakana Kano)飛不起來地在地上匍匐。關山駐在所(9405尺)是此道路中最高的駐在所,距鞍部僅700公尺。

此關山駐在所僅有2名單身的巡查駐守,極其自在而悠閒。人很少通行的此一關山越嶺道最深奧的駐在所,當夜又是除了敝人之外僅另有1位客人,為此還慌張地跑到下面的駐在所去拿寢具。這位客人是來蕃界做生意的花蓮港鞋商,20幾貫的堂堂巨軀,是和自稱以前柔道很強的外表不相稱地連走鐵線橋都很害怕的痛快男子,而且很怕蕃人,可見生意的力量有多偉大。傍晚霧散,展望與明月俱美。
抱著火鉢,裹著縕袍(ドテラ),聽著土橋、豐田兩巡查的談話。特別對於這駐在所為防備有朝一日發生事情所做的巧妙設計,感到趣味深深。
翌8月14日,寒冷的水也令人心情愉快。遙望之下,火燒島在水平線中遙遠地浮現眼前,蘭嶼也看得很清楚,等到早上9點照到太陽時才出發。迄至關山鞍部之間,永澤蛇眼蝶還是一樣少。鞍部(9669尺)位處形成高雄州、台東廳州廳界的中央山脈稜線上。如向北進,從向陽山經高雄、台東、花蓮港三州廳的邊界上一山峰(忘記蕃名)(譯註:三叉山)抵南雙頭山;如向南進,則由關山接續海諾南山、小關山、雲水山。

在此終於要收起對台東廳的憐惜展望,而與從高雄州前來迎接的松崎巡查一起下行。一旦腳步踏進高雄斜坡,蒼鬱的針葉樹林茂密,還可聽到拉庫音(ラクイン)溪的遙遠溪聲。附近叢生玉山箭竹(ニヒタカヤダケ)。從此起,永澤蛇眼蝶完全隱沒身影,同時改出現玉山幽眼蝶(イハヤマヒカゲ),實在是有趣的對照。這種蝴蝶在迄至大關山駐在所之間點點可見。
從州廳界來到約1公里處,北方眼前開展著新高山脈的全貌,實在是壯觀。不過,從南方所見的新高,呈現出非常的沈穩之美。
在大關山駐在所(8900尺)小憩。這州廳界到馬舒霍爾(譯註:高雄桃源區梅山一帶)之間,是關山越嶺道路中最後完成的部分,駐在所也才興建1年,加以使用附近豐富的檜材,與台東廳相比則宛如宮殿般的雄偉建築。護衛我們的松崎巡查在一個月之後,在這附近成為警備的犧牲者,實在叫人難忍追悼之情。這之後迄至檜谷駐在所(8200尺)之間,看到台灣鉤粉蝶。又同駐在所的稍稍上方,看到飛翔得很美麗的♀曙鳳蝶(アケボノアゲハ)。這是此一橫斷旅行中唯一見到的曙鳳蝶。就這樣,由檜谷到中之關之間、亦即由州廳界起約5公里的道路是徐徐下降,此間有繞行四次拉庫音溪支流的分枝迴繞各溪頭。來到從檜谷到中之關的邊界附近時,一時之間森林杜絕而出草原地帶。這邊也有少數的白帶波眼蝶(タカムクウラナシジャノメ)。眺望遙遠的右手邊,有2個小池。聽說這附近以前是警察的射擊練習場,幸好當時的小徑還留著,所以沿著下行看看。南方之池稍大,周長100公尺左右,水深而水帶褐色,除了像偉蜓屬(Anax)的幼蟲外,看不到昆蟲。北方之池顯得小而淺,水草繁茂而稍呈浮島。這裏除了黽蝽(Gerris cui)外,只捕獲到點刻三線大龍蝨(コガタノゲンゴラウ)。
接近中之關時,看到突尾鉤蛺蝶、紋白蝶。當時已是陰天,時時並有小雨。該駐在所的新盛警部補還到中途迎接我,下午5點抵達中之關駐在所(7250尺)。在此得知今天野村健一氏將會來此住宿,而且已從下方的嶺觀駐在所出發,再度和新盛氏前往迎接。野村君帶著慣常攜帶的四角木箱及相機精神十足地抵達。在此愉快地談論7月25日太平山分開以來的採集話題中渡過一晚。聊及關山越各半的經驗,增進對相互未來行程的效率提升。想到明日行程就萬分惋惜地於晚上11點左右就寢。
8月15日早晨,昨夜的霧散了,新高山脈在眼前輝耀著優美的姿態,遙遠下方荖濃溪主流如同一條銀線般綿延。南面山在眼前聳立,感覺要是沒有荖濃溪似乎幾小時內就能登頂。這附近就是那拉荷阿雷的巢穴。在此再度與野村君各分東西並約定台北再會。此後的森林主要幾乎僅是闊葉樹,白晝猶如暗夜般地進入密林。多姿麝鳳蝶(オホベニモン)、紅珠鳳蝶(ベニモン)、長尾麝鳳蝶(タイワンジャカウ)、琉璃紋鳳蝶(ルリモン)、白紋鳳蝶(モンキ)等各種鳳蝶(アゲハテフ)類甚多。此後迄至嶺觀的邊界為止,看到台灣鉤粉蝶、台灣深山白蝶(タイワンミヤマシロテフ),越過邊界後,看到阿里山小灰蛺蝶(アリサンシジミタテハ)、突尾鉤蛺蝶(シータテハ)、白雀斑灰蝶(オホゴマダラシジミ)等所謂的渡邊黃斑蝶(ワタナベキマダラ)。通過嶺觀駐在所(6220尺)後,高山蝶逐漸減少,各種的鳳蝶、黃斑蝶(マダラテフ)類之外,也出現了異粉蝶(メスシロキテフ)、淡褐脈粉蝶(ウスムラサキシロテフ)等。在新關駐在所(4360尺)附近,除了看見數隻瑙蛺蝶外沒有珍奇之物。就在抵達該所前下起不停的大豪雨,空待3小時後,冒著逐漸變小的小雨出發。此後的森林很少,走極為平凡道路下到馬舒霍爾駐在所(3500尺),時間是下午5點。
從這附近到下方荖濃溪流域一帶,有往昔蕃人焚燒跡地而幾乎沒有森林,山巒綿延一望無際而有草原之感,至於昆蟲採集上則是無趣的地區。翌8月16日從馬舒霍爾出發,通過拉克斯(ラックス)(3135尺)、拉芙蘭(ラボラン)(2700尺)、比彪(ビビュウ)(2400尺)(譯註:高雄桃源區復興派出所一帶)、濁水(2300尺)等各駐在所並沿荖濃溪而下,少有值得一提的捕獲物。不過聽野村氏說這附近有產黃鳳蝶(キアゲハ),於是在注意之中,在拉芙蘭-比彪之間及比彪下方500公尺的地點各捕獲一隻。拉芙蘭下方有道路崩壞的地方,於是改走越嶺的迂迴之路。在下行越過荖濃溪的一個支流拉克斯溪的地方,路上出現一條扭動滑行的飯匙倩(Naja naja atra)的孩子,雖是約有一尺長的小蛇,但抬頭膨脹頸筋時與親生父親絲毫無異。因為小隻不可怕,就用毒瓶殺死之後泡入酒精。在靠近比彪駐在所的前方,要渡過荖濃溪的右岸。這駐在所以前稱為拉克斯,從濁水通往旗山郡的楠梓仙溪溪谷的警察道路最近才開通。從這道路的鞍部一帶沿著稜線,似乎很容易縱走新望嶺-南面山。本日的住宿地ガニ(雁爾)駐在所(譯註:桃源),位於已有許多蕃人部落的中央。前路的下方有通汽車,是到處已被開拓的地方。
接下來的前方舉目所見,荖濃溪的兩岸綿延著草原丘陵。原本的行程是明天到荖濃,但要是趕的話走到六龜也很容易。然而依據野村氏的說法及今天的經驗推察,如果還走明明知道是無聊道路的話就實在很愚蠢了。於是在抵達這裡之後,先將主要行李送往六龜,再渡過荖濃溪左岸,想要沿著舊鐵絲網警備線抵達對岸稜線後走一段內本鹿越嶺道路,於是打電話得到監視警部補氏的許可。
8月17日。今天終於是要到內本鹿越嶺道的溪南山駐在所8里左右的陡坡急行軍,所以7點很早就出發。從雁爾下荖濃溪越過鐵線橋,就是日本橋駐在所,這是迄至南方大津駐在所的舊警備線起點。在約大正15(1926)年之前聽說都還架起鐵絲網通電,在這之間有數個駐在所及53個見張所(譯註:監視所),於是就將這些以東海道五十三次的名稱命名。之後隨著鐵絲網的撤除,其數目也漸減,目前僅剩日本橋、小田原、沼津、蒲原、興津、藤枝、大津。從日本橋起是立刻攀登對岸山腹的陡坡,此山脈是奔行荖濃溪及其支流寶來溪之間的稜線,距溪的高度約3000尺,昨晚聽說『是非常困難的道路,即便是達人,要抵達稜線也需2小時』。惟所見之處是極平凡的山,所以就心想反正是警察道路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輕看之下出門,但實際走來,被其非外觀所見的險峻嚇一跳。這原本是為了架鐵絲網而盡可能採取直線路徑的關係才變得如此險峻。與此相同地,今日行程中的沼津-興津之間,是本次旅行中所感受的最困難的道路。如果說『達人要2小時』,那花2小時以上就不是達人,這樣一來就非得加油不可了。途中在大森駐在所跡地中休息15分鐘並做採集,大大展現我們的從容不迫,然後終於努力地抵達上寶來駐在所(5180尺),時間剛好是9點。從雁爾來此剛好是2小時,勉強進入『達人』之列。上寶來附近植有桃樹等。抵達此一稜線,左手邊是雲水山,正面由溪南山、石山眺望到卑南主山,深深的寶來溪谷非常美麗。此後沿著稜線下到小田原駐在所(3950尺),此稜線的左側是全部被焚燒的草原,連蟲都很少,右側的荖濃溪斜坡中則有相當的森林。
從小田原再沿稜而下,則可抵寶來。接下來我朝寶來溪一直線而下,約下降高度1000尺左右,抵達沼津駐在所(2870尺)。在此午餐。在接受駐在所的巡查款待當下,雨下了起來,讓人懷疑今日的行程究竟能否完成?因為無法太悠閒,就等雨小一點後出發。此後再下往寶來溪約6町後,越過鐵線橋又是陡坡。這裏的險峻也不輸之前的道路,而且距離更長,所以相當痛苦。在雨停之際,異粉蝶、淡褐脈粉蝶、鳳蝶類頻頻飛舞。不過這小雨對攀爬陡坡反而是好事。通過蒲原(5620尺)之際起,道路進入壯觀的密林,是千古斧鉞未入的原生林。抵達興津駐在所(6025尺),時間是下午5點。細雨頻降。此駐在所的建物是警備線時代使用至今,雖然簡陋但深富趣味。這地方是最近昭和2年被拉荷阿雷黨羽襲擊造成人命犧牲的所在。此後再下密林約1公里,終於抵達內本鹿道路的頭前山駐在所附近。之後再不到1里就抵達目的地的溪南山駐在所(5440尺),時間已是下午6點半。此一駐在所位居溪南山南側的中腹、濁口溪(荖濃溪支流)上游馬里桑溪的一支流Bairuru(バイルル)溪頭附近。由此往溪南山,可走蕃路攀登。聽說上面有兩個水池(地圖未登載)。今日的行程是數年前鹿野氏曾逆走的路線。在各地聽到該氏的傳聞,都說他是『腳程快到很恐怖的人』。
今天因為時時下著雨,所以強行軍反而輕鬆,但採集的東西就很少了。然而自己在此可以踏查一小段內本鹿道路,而且可對其地形及一般環境做種種調查,實在是很有助益的一日。翌8月18日。今天預定回返昨日部分走過的道路再走內本鹿道路下到忠心崙,但因顧慮該駐在所成員的家族有發生不幸,所以只到藤枝。這行程僅3里。由此到頭前山駐在所(4950尺),實在是雄偉的原生林。日照之處有很多的黃斑蝶,但其他蝶類則不可思議的少。可禮大蟬(カレイゼミ)頻頻鳴唱,蜚蠊(ゴキブリ)、蠼螋(ハサミムシ)之類外,僅得極為珍貴的扁樁(ヒラタカメムシ)類數種。出頭前山後,後方可以遙遙眺望溪南山駐在所,更能展望由石山起的鞍部方面密林。之後在抵達藤枝的途中,鳥瞰左邊的馬里山(バリサン)駐在所。正午抵達藤枝駐在所(4900尺)。午後嘗試在附近採集,但因濃霧襲來而不得不提前結束。以前一色、楚南兩氏曾住宿這裡,也是田中長三郎氏來此採集植物的地方,所以與武藤巡查部長的懷舊談就更加有趣。
翌8月19日,今天終於要下六龜完成一度走小徑脫離的關山越嶺橫斷道路。至忠心崙(3200尺)為止,森林很多且有趣。在該所午餐後出發,之後下寶來溪左岸的稜線抵六龜。這道路雜木雜草繁茂,是對低地昆蟲的採集非常有趣的地方。出忠心崙後不久,濃霧襲來,接著是駭人的西北雨,發現蕃人建造的小屋並躲雨1個半小時。等雨變小後出發,捕網、植物都溼淋淋,已經無法採集,道路也變成下坡。森林越發深邃,僅暮蟬(タイワンヒグラシ)一逕地鳴唱,不過還是捕獲到了黑星灰蝶(クロボシシジミ)、玳灰蝶(ヒイロシジミ)。途中又碰到大西北雨,沒有可避雨的小屋,進退維谷而100%淋濕。這個山道下到盡頭後抵達水田之間,此後道路平平凡凡一路向六龜。雨過天青,蝴蝶盛飛。越過本島人部落後,道路寬廣,可能是因為通行車馬而泥濘至極。行道的相思樹點點散見。樹幹中棲息著奇特的蜘蛛薩氏長紡蛛(Hersilia savignyi),又採集到同翅亞目(キシタハゴロモ)。這蜘蛛台北也有捕獲的紀錄,但我幾年前在屏東看過,這次也在Kuraru(クラル)(譯註:墾丁龜仔角)看到,所以似乎主要多產於南部。接近六龜後,看得到荖濃溪,是台灣南部獨特的風景。不入六龜的街市而由發電所南下,抵達京都帝國大學附屬台灣演習林事務所,時間是下午5點。在此接受井上五四男氏的款待,是久違地脫離蕃界的懷念一夜。晚上在井上氏的帶領下,往發電所的大電燈採蟲。這天除了採到多數的小型椿象(カメムシ)及甲蟲外,幾乎沒有蝶類,僅很多三化螟蟲(イッテンオホメイ)。
京都大學的演習林是佔據新高以南到六龜附近的屏東郡轄管內幾乎所有蕃界的龐大區域,關山越嶺道及內本鹿越嶺道的高雄斜坡幾乎全部包含在這演習林內。
8月20日,天氣快情(譯註:快晴是晴天而幾乎萬里無雲的日語說法)。早上從演習林事務所搭乘臺車,這原本應該通到大津,但因日前荖濃溪水漲而途中的被害頗為慘澹,因此在約5公里處下車。想起幾年前第一次搭乘的苦力台車,心情頗為懷念。這之後沿荖濃溪到大津之間,雜草灌木繁茂,蟲相當多。水害嚴重的地方極其危險,有些地方需要匍匐前進,有些地方需要攀登。去年前都還是水田的地方,如今變成荒漠的暗灰色河床,有些地方甚至巨石累累。攜帶我的行李的苦力前導在河床間沒有路的道路,一不留神就會碰到深流而無法前進。接近大津時,茅草的草原綿延4公里左右後,又再抵灌木及雜草之間。在此後2公里左右的地方,黃帶隱蛺蝶(キオビコノハテフ)點點現出身影。上午11點半抵達大津,徒步行程10公里。在此午餐後,向警察拜託叫開往屏東的公共巴士從舊寮過來這裡。
大津位處濁口溪與荖濃溪匯流的地點。在濁口溪上有大的鐵線橋。荖濃溪的對岸中清楚浮現新威背景的風樹林山的奇怪稜線。
大凡像這邊的公共汽車實在是珍貴的種類。Made in Formosa的車體幾乎形同廢鐵,但還附著96000走行哩數的引擎。到舊寮為止乘客只有一人,但之後很多蕃人及苦力上車。暑氣、異臭及便宜汽油的臭氣讓人噤口。引擎如果過熱,就停車汲入田裡的水。2個小時中剛好汲6次,這在灌溉用水發達的台灣實在方便。經過鹽埔約2公里處,車子突然靜止不動。助手的人員拿著汲水用的澆花器沒有精神地走回來時路並說著:『全是因為要到大津載客人,才汽油用光的』,一副都是我們害的口氣。我也不是搭免費的啊。啊!好懷念以前的苦力台車。30分鐘後助手終於買了用澆花器裝滿的石油回來。這之後煙霧迷濛,不過還能動已經很偷笑了。進入屏東街後又再度故障。下午5點抵達車站前。途中的難行苦行,各位應該可以想像。
在『山陽飯店』安頓之後,先致電高雄州農事試驗所,結果約定要一起前往恆春的台北三輪勇四郎氏從昨天起已經等候多時。晚上三輪氏和試驗場的山保禮助、高等女學校的山中正夫兩位來訪,久違地又過了一個清談昆蟲的愉快夜晚。因為敝人採集品中有相當有趣的甲蟲,所以得到三輪氏的褒獎,並立刻談妥明朝出發恆春的事宜。(完)
(2024.10.20一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