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人書寫山的回憶然後出版一冊書
在日本似乎尚未出現
從明治時期的登山開始
至今年數尚短
最近開拓的日本阿爾卑斯
與歐洲的阿爾卑斯相較
山不僅淺而低
題材上也不免平凡得令人自卑
但日本阿爾卑斯有日本阿爾卑斯的風土色彩
也擁有自我的探險年代
何況
對於高山雪岳
熱血沸騰、躍動性飛揚的技術登山人才輩出
不見得與登山目標的海拔高低成正比
所以不必讚彼而卑己
這樣說來
一如歐洲阿爾卑斯中有相當多的岳人回憶記錄
日本阿爾卑斯應該也有
在眾多山的回憶作品中
我愛讀哈里森(Frederick Harrison)的「我的阿爾卑斯五十周年慶」(My Alpine Jubilee,1908)
哈里森受拉斯金「近世畫家論」的啟蒙
深愛阿爾卑斯
在拉斯金在世的時候
寫下拉斯金傳
是對山的哲人懷抱崇敬之念的人
他在1864年
和史蒂芬(Leslie Stephen)一起登上阿爾卑斯最高的白朗峰
本書也是為了紀念史蒂芬所獻呈
哈里森以一位英國山岳會的元老
在五十周年慶時以貴賓身分出席
書名也取自五十周年慶
再來是拉登(Walter Larden)的「老登山家的回憶錄」(Recollections of an old Mountaineer 1910)
這本書雖有與山激烈爭鬥的紀錄
但卻羞愧地自謙是落伍的山裡故事
我讀著此書
不禁感同身受
一如哈里森受拉斯金的啟蒙
我受了志賀重昂老師「日本風景論」的啟蒙
將對自然的喜好轉向一路的山
不言箱根大山 的低山
也不提富士筑波
從乘鞍岳遠望槍岳
從槍岳認識外國人登山家威士敦(Walter Weston)
被他「日本阿爾卑斯」一書所撼動
因而熱衷於此地的山旅
但內容不過是夏山的旅行及漂泊
既沒有驚險的岩壁攀登
也沒有冬季雪山 凜冽的惡鬥
以現今的時代
實在沒有可以拿出來獻寶的
這讓我相當畏首畏尾
不過
「老登山家的回憶錄」的作者有一句話說得好
「最善之計在於自然」(The best plan is to be natural)
也就是
最善之計就是原原本本地說出來
不要說不符合自己能力或個性的話
因此
我對現代的相關需求
像登山服裝、用具的選擇改良如何如何
山的雪橇使用法、岩壁攀登術如何等等
舊聞的編輯或翻譯的匿用等
即使提出如此的需求
我也坦白說自己不適任
當然我是一開始就沒有想要談這樣的事
那麼
如果有我想要談的事
或者也許人世間希望我這位老傢伙談一點事的話
我相信就是我偶然遭遇與經歷的日本阿爾卑斯探險時代的事情
我闖進日本阿爾卑斯
現在說來雖然有點誇張
當時的自己可是自認賭上性命的
也就是作為一位青年
向危險的股票伸出了手
現在來話當年
已經是老年在賣安全的股票了
日本阿爾卑斯的開拓
遠落後於歐洲阿爾卑斯
外國人的日本阿爾卑斯早期登山是一種探險
這就如威士頓的書Mountaineering and exploration in the japanese alps裡所談的
然而
世界上的山岳會鼻祖、英國山岳會的設立
其山岳雜誌(The Alpine Journal)第一卷第一號的發行
是在1863年(文久三年)3月
已經是過了當時歐洲的阿爾卑斯登山的黃金時代
亦即最高峰的白朗峰已老早被人登頂
前人尚未攀登而被矚目的山
僅剩外斯洪峰(Wiesshorn)及馬特洪峰 (Matterhorn)兩峰而已
前者在1861年被丁鐸爾(John Tyndall)成功攀登
只剩下馬特洪峰 遠離人間嚴然屹立
「即使瑞士其他所有令人感興趣的目的物(主要是指山)已經盡窮,但馬特洪峰 還在,未被征服,而且明顯未被侵略」
山岳會的雜誌創刊號這樣說
只剩它還留著
相反地
在日本山岳會的成立時代(明治38年:1905年)
日本阿爾卑斯依然是未被開拓的秘境
日本山岳會成立以後
日本阿爾卑斯的名稱被採用流傳
並被倡議北、中央、南阿爾卑斯的稱呼
迄今不為人所知的穗高岳
被細分為前穗高、西穗高、北穗高、凅沢岳、大喰岳
槍岳、穗高的縱走也首度在嘉門治的嚮導下被證明是可行的
或者像甲斐駒之岳和白崩岳到底是否是同一山
在徹夜議論之後
結果是留待隔年實際調查確認了事實
另為了探勘大天井岳的所在
決定出動兩支探險隊
甲州鋸岳的最高點和越中的劍岳
迄今被認為仍是前人未踏之地
南阿爾卑斯
除了當時被認為最高點的赤石岳以外
其他幾無探險記錄
双六谷和黑部的溪谷
是最後的處女地
也是技術登山者的目標
當然
當時尚未出版測量部實測五萬分之一等地形圖
能作為彙整阿爾卑斯地方參考書的
除了穆瑞(John Murray)的「日本旅遊手冊」(A Handbook for Travellers in Japan)
、威士頓的「日本阿爾卑斯」等全為外國人寫的書籍外
其他幾乎看不到
也因此有探險時代的工作
以及黃金時代的收穫
而我擔任其中部分工作
也是自然的機緣了
當時的老友目前仍繼續山行活動的人
在東京有木暮理太郎、武田久吉、冠松次郎諸氏
在信濃有矢沢米三、河野齡藏氏等
連那些晚一世代出現的人
亦即比我們小10歲的年輕人
現在很難說有很多的剩餘(探險)活動
在寫這樣年代的山物語的書
我不知自己是否適任
但我所寫的東西
是最符合那個時代、最自然的東西
不過寫那樣古老時代的東西
如今到底有甚麼幫助
回答這問題讓我稍微躊躇
但我年輕的岳友松方三郎氏
在最近寫的書「書間逍遙」(「學燈」第四十卷第六號山岳文獻特輯)一文中
對我搖擺的信念給予激勵
「溫柏(whymper」以來,登上馬特洪峰 的人,已經數以萬計。 從「觸姆特」方面攀登,也從「傅魯固」方面攀登,一如義大利方向的稜線,在被溫柏初攀登後,不久就被
登了。而且從攀登的技術來看,溫柏從瑞士方面的攀登是最不困難的。如今,對在策馬特(Zermatt)築巢營生的二流登山嚮導,這裏是最好討生活的場所,也就是攀登已經成
家常便飯。因此,溫柏的著作,如今尚還被珍重的原因,絕不在於它的實用或功利的意義。就這意義上,不論是史蒂芬(Leslie Stephen)有名的登攀記「the playground of Europe,1871」,還是馬莫里(A.F.Mummery)的遺作「My Climbs in the Alps and Caucasus」,兩者都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差別而已,今天都不會為了獲得阿爾卑斯或高加索
情報或其他實益,而來翻閱這些書,但是到任何的國家,如果看到山岳圖書的蒐集,一定可以有這些書併排著」
援引山岳文學中溫柏的阿爾卑斯攀登記或馬莫里的世界古典書籍
我自知相當不遜
我只是想像
今天即使不是實用的山的書籍
而是老掉牙的山的故事
反而因為它的古老
以及因為它的超越實益性
在接連的躍動性與躍動性之間
呈現了各自劃時代的山岳時代面貌
也就是探險時代有其作為劃分探險時代段落的紀錄價值
於是就鞭策著自我的倦怠與引退的想法
很多山的回憶記錄
談到了山的絕壁或與冰河的激烈爭鬥故事
我這一本書中
談重要的山很少
比較多是有關出現在山裏的國內外前輩岳人、有名或不知名的岳友故事
那是我認為以日本阿爾卑斯登山記錄而言
既已有「日本山水論」、「山水無盡藏」、「雲表」及「日本阿爾卑斯」四卷
在美國內華達山脈(Sierra Nevada)、夏師特山(Shasta)、雷尼爾山( Rainier)、福德山( Hood )、貝克山(Baker)等冰河研究及登山記錄上
也有出版「冰河與萬年雪的山」一書
所以本書就收容這些所遺漏的部分
透過這些岳人的素描或肖像的畫布
使「山」本身被表現在背景裡
桌旁一面焚著蚊香一面寫下這些東西時
彷彿是盂蘭盆節(譯注:中元節)的當晚
鄰室的收音機傳來故人源之助的「切られお富」的粗暴台詞
(譯注:「切られお富」是明治時代歌舞伎的一齣戲)
(昭和十一(1936)年七月十五日)
譯自日本山岳名著全集1
アルピニストの手記
小島烏水(1873-1948)「日本アルプス早期登山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