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書籍和作者們…快樂的突襲…青銅的舉例…
未知的土地…奇妙的軌道…輕井沢…
可怕的噴火…有名的火山 登山…喧鬧的鄰人們…
喬治與露易莎…運氣不佳的朋友
我的友人張伯倫教授(Basil Hall Chamberlain:1850～1935)
在他那本像百科辭典的有趣書「日本風物誌」中
有一句格言
「書要寫多少就有多少」
這句話特別在日本的旅行記錄上完全適用
有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是
絡繹不絕來訪「日出之國」的旅人停留期間越來越短
從「在日九年」變成「在日三周」
照這個態勢
不久將來恐怕會有讓世人震驚的上下兩卷的「在日五分鐘」大作問世
像這樣的書不斷出版
作者們如過江之鯽般地接踵而來
很多的外國人訪問日本
用「一小時四十哩的速度」走馬看花(急行列車的平均時速也才這的一半)
然後倉促回國
將偶遇所見以權威人士的口吻寫著印象記
某一日本作家雖大為嘆息
但這確實是千真萬確的事
我才一點都不想受到這樣的責難
各位現在即將要閱讀的見聞記
從很多觀點看來
都是日本最耐人尋味的地區
這從來不為人知的地方
是我花了一年半進行探險及踏查後所寫的
之所以耐人尋味
是因為那裏是日本本土中最廣闊的部分
幾個山脈相互雄偉地層疊
另外
那裏住的很多是最令人愉快的人們
這雖是某種旅行家最可能的斷定
日本也有鳥啼
也開著濃香的花
也有連夜叉都要噤口的大聲哭泣嬰兒
我以前住過的日本住家附近有一座寺(兵庫的能福寺)
其境內有露座的大佛
是那種日本旅行各地時經常可見的大佛
而這座大佛是其中最新且最值得矚目的
它的臉實際上顯現著虔誠佛教徒憧憬的涅槃(絕對的靜寂和無感動的狀態)時特有的傳統表情
但這佛像的製造者
對附在佛像額頭上小金屬的疣(代表著神聖的佛法珠玉)
卻用電燈泡代替
今天
這最令人矚目的民族
其幾百年來的習慣或想法上嫁接所有近代文明的新奇事物方式
換個角度看
這佛像就是原原本本反映這日本姿勢的肖像畫
是由青銅所雕刻的寓言
如此異樣的新舊對照或結合
由英國式海軍及日耳曼民族(Teuton)的陸軍所鎮守的首府
或遠離繁華的通商口岸等、踏進中部地方的深處
更能清楚的看出
亦即
進入中部地方的巨大山 脈山麓
親密地和那些住在山陰的純樸且親切的村人交往時
我們有一種來到完全不同世界的感覺
這一帶的知識水準
與其說是十九世紀的水準
不如說是九世紀來得恰當
在這塊非常適合用「日本阿爾卑斯」來命名的大山 脈中
我第一次感覺有趣
是在拜讀了不停絕讚此山景觀的張伯倫教授的記事之後
我拜訪了此山很多次
但每次都發現了新風景的優美及雄偉
這在國土八分之七是山的日本
也是不多見的
但有關這一帶的土地
並沒有令人滿意的旅行記
這些天然的城砦
一如日本以前人為的鎖國
是被自然所隔絕的「秘境中的秘境」
此外
不管去日本的哪裡
也看不到如此享有多樣自然美的恩賜地方
因為
此山脈雖無冰河
但從豐富的亞熱帶植物到高山的冰雪
反而是缺什麼才算珍奇
即使在富士的藍黑圓錐體脫去白色衣袍時
大花崗岩的飛騨山脈巨峰
在山腹中還殘留著令人暈眩的白雪
四年前
在宛如七月底火燒埔的炎熱日子中
我和當時擔任山陽鐵道公司顧問技師的朋友H.W.Belcher兩人
想要拜訪這個還只聽過名字的大山 脈
就從橫濱出發了
一路蜿蜒前往燒灼般炎熱的武藏野的窄軌鐵道上
在搖晃八小時之後
沾滿了汗水與塵埃
終於抵達了橫川
這是在碓冰峠的南麓
是當時由東京來的高崎線的終點
高聳的妙義山粗曠連峰就在眼前
削瘦的噴火山 有著奇妙的姿勢
像塔般的特異山容
是喜愛攀岩的人最佳岩場
但我們因為時間有限
放棄了登爬這座山
因為想在日落前抵達輕井沢
因此搭了鐵道馬車
當時這個鐵道馬車
緩慢爬升碓冰峠的連續陡上、下坡山 路
一抵達接近四千呎的山頂
便向著為丘陵所圍繞的平原逆落地奔馳下降
道程雖僅十二哩
但這時候卻花了將近三小時
車子小而輕
乘座起來非常不舒服
而且路線有少部分是敷設在狹小的峠（鞍部）路上
因為不怎麼堅固
搭乘的時候令人相當擔心
車子常常脫軌
身兼人伕的車掌為了將車輪放回路線
準備了一個小金槌子
馬毛很深
色澤惡劣
駕馭的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每當脫軌時
就趁機抽著香菸
但這鐵道馬車被火車所取代
有時叫人遺憾
因為鐵道馬車遠比火車還要令人顫慄地飛奔
讓人有騎馬的上下運動之感
這對肝臟功能遲鈍的人來說
值得特別推薦
持續下著毛毛細雨
遮掩了碓冰峠羅曼蒂克的眺望
在輕井沢下車
通過泥濘的村道
抵達萬松館的住宿房間時
太陽早已下山
萬松館的房間舒適
食物是西洋料理
翌朝
為了先暖身及遠眺阿爾卑斯山脈
出發前往淺間山登山
這山高8282呎
和九州的阿蘇山並稱日本代表性的活火山 而為人所知
從三千呎的輕井沢高原望去
附著短寬紅色條紋的山容
看起來像獨立的火口丘
實際上是在長長山脈前端的前衛山峰
僅這幾年之間
常常有就要噴發的狀況
但從1783年之後
實際上就沒有發生過災害
1783年的災害是相當恐怖的
眾多的熔岩流燒光了有名的森林
吞沒了北側斜面的很多村落
火山 灰的密雲
將白天變成黑夜
向著峠綿延數哩的山田變成像沙漠
將近五十個的近鄰村落和數百名住民同遭毀滅
很多的鹿或狗、猴子等其他動物被灼熱岩石所襲
泡著火山 灰而死外
農作物因為被深埋在噴出物下數呎的地方
也造成很多餓死的人
住宿主人幫忙找來嚮導
向著目標的山頂出發
出發因雨而延遲到早上九點
嚮導聽說是一個有用的男人
但實際上只不過是透過贈送禮物獲得好評價而已
登往緩緩傾斜的草原
只花兩小時就出了狹小的山谷
那裡接續著連結主峰與其東北肩像瘤一般附著的小淺間的鞍部
「嚮導」在來到此之前
在日本落葉松及松林中已迷路了兩次
在這山谷的附近
因為又在奇怪的方位上迷了路
最後退到隊伍的最後面
因為在最後面的話
對本人雖不名譽
但至少不會造成大家的困擾
一抵約六千呎的高度
終於遠離稀疏的森林
從那裏往上有約三十五度的陡斜
透過小基石稍可辨識人踏過的痕跡
一直連續到最古老的外郭的火口壁
就在旁邊的火山 岩片的洞穴裡築巢的大黃蜂
成群地發出轟鳴的聲音
因此我們加緊腳步通過
抵達山頂時
銳利的風從東北方向吹來
所以我們在對岸斜面的熔岩的深列溝中避難
道路從這裡開始變好走
約十五分鐘抵達大噴火口的邊緣
像蜂巢般的火口壁的內部
含著多量亞硫酸瓦斯的噴煙
隨著發出斷續令人不舒服的聲響
渦捲地向上飛舞
那聲響在遙遠的地方聽來
像大瀑布一樣
也好像夜晚的靜寂中
聽著太平洋的荒波拍打著岸邊
火口周圍約有三百碼
深度可能比這個還深
我們後來夜間登上這座火山
俯窺著在深淵底部燃燒的火
這不像人世間的光景
見過一次後
大概終生難忘吧
籠罩山頂的厚雲層完全遮蔽了視野
經常連遠望一下都不行
一度南方看到了遙遠的富士薄黑的圓錐體身影
但看起來像浮在天與地之間
另外
在西方的霧一下子散開時
紫色的日本阿爾卑斯的雄姿朦朧地浮了上來
終於到了下山的時刻
一看雲層密集
找不到下山的路口
登上火口壁的時候
心完全被異樣的光景所奪
因此對地形並沒有太注意
待發覺猛然一看
我們站在到處都是相同的圓周上
雖想責備那位「嚮導」
他卻說自己在天氣好時才認得路
現在這樣他也沒辦法
即便如此
他說「應該是那個方位不會錯」
指著雲霧裂口中可見的熔岩壁
那是深裂溝的一部分
短暫探路徘徊的結果
才了解這人伕不僅幫不上忙
還只會製造麻煩
於是動用到拿出羅盤
一看才知道路徑是在完全偏離的地方
不過總算好像可以下山了
沿著山東邊斜面的深裂溝
盲目地下往露出的熔岩及火山 岩片上
不一會兒從冷冽的雲中
鑽出明亮暖活的夏天光線
不久
襯飾火山 裙裾的新綠草原在眼前展開
在踏進色調鮮艷的花朵怒放的長草中時
不知不覺地渾然忘記先前的不愉快
我們朝著淺間山腹的追分村下行
在村落上方約千百呎的地方
可以看見藏身樹木之間的奇妙瀑布
這瀑布因為水及底岩皆呈紅色
所以村人就稱之為「血之瀑」
追分村在輕井沢的西方六哩處
有名的中山 道（行往山中央的道路）有經過此地
追分以前是算重要的土地
如今因輕井沢–直江津缐的開通而沈寂
鐵道幾乎完全奪去了這裡街道的交通
第一天的暖身結束
隔天心想要到更遠的地方
所以當晚想好好養精蓄銳
早早就鑽進住宿的「棉被」內
然而
才正想躺下時
隔壁房間一陣喧鬧的騷動
我們因為對這騷動內情了然於胸
所以完全莫可奈何
這是村民在舉辦宴會
隔壁座席上交雜著數名男藝人在喧鬧
和我們的房間僅有薄薄的紙隔間
配合歌曲敲打的拍手合奏聲
和著亂調的三味缐清楚可聞
之所以並不覺得喧鬧
是因為日本的宿屋並沒有防範相隣住宿客人的聲響
也無法隱藏私密的事
偶而如果某個男人對隣室的客人或其攜帶品有興趣的話
只要在隔間的門障上挖個洞把眼睛湊上
就可完全一目瞭然
又如果想聽隔壁房間的說話
只要自己靜靜的
就可以清楚的偷聽
不過幸運的是
只要那個男人不是孤獨一人的話
盜聽的機會就相當有限
因為他的同夥只要不是聾啞
他們自己的喋喋不休恐怕也不會很快停止
如果思考一下這些豪氣人們的異常呱噪
就不禁想起某位法國作家對女人嫌惡的痛烈挖苦
亦即
「女性的舌頭是劍，她們絕不讓它生銹」
但日本人似乎很幸福
在任何環境都可以睡覺
不僅如此
他們因為像小孩子一樣欠缺自我意識
所以對於我們英國人常常感到煩惱的事
幾乎毫不知情地就過了
其結果
任憑在隔間門的對側如何地給予明白的喑示
也幾乎沒有發覺
這種情形
我們對隣室的抗議
也就知道結果是不幸的無效了
旅館的主人聼到我們的抱怨
安慰說只要忍耐到十二點
就一定安靜下來
因為一到十二點
就有警察取締
也就不能有鼓樂聲的喧鬧
就這樣
呼喚聲和拍手聲逐漸沈寂
十二點稍過
就完全靜寂下來
但是這靜寂不久就被打破了
這次戶外起了騷動
二位美國人在毫無預警下突然抵達
他們帶著一名翻譯進行豪奢旅行
這是後來聽聞的
他們從和我們完全相反的方向起登淺間山
但遇到比我們還慘的災難
雖帶有嚮導
卻完全迷了路
無頭蒼蠅地亂走的結果
走出了中山 道的小諸
然後深夜雖搭上了往輕井沢的火車
但火車發生故障
直到凌晨一點左右才抵目的地前的十三哩處
後來才終於抵達
譯自日本山岳名著全集1
Mountaineering and exploration in the japanese alps
Walter Weston(1861-1940)「日本アルプスの登山と探検 第一章」山崎安治/青木枝朗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