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出國的機會
所以對瑞士的山不暸解
少年時候
很想去瑞士
知悉山的名字、高度及山容
把地圖貼在牆壁上
將收到的雪絨花裱在小框內
每天眺望
現在如果還有去的機會
想去的心情並未喪失
最近
兩度拜訪我的Ｓ君
是還在準備大學入學考試的年輕人
這個人和以前的我一樣
夢想著瑞士
而且不像我
是非常具體的思考著這事
也許是幾十年後的事
但他認為存錢還是比不存好
就為此每月做定額的儲蓄
他和瑞士的年輕人通信
帶了五、六封信函來給我看
以外國人來說是少有的漂亮且易讀的英語
稍微翻讀一下
裡面寫著:日本的船名最後都會用Maru（譯註：丸）結尾
那是為甚麼?的質問
那位通信的外國人
似乎對山沒啥興趣
自己一個勁地寫著山的事情
回信內容卻都沒談到這方面
Ｓ君這樣說著
露出有點悲傷的神情
但似乎仍在自己的夢中神遊般
一邊笑嘻嘻的說不久的將來一定有辦法
一邊拭去手上的汗珠
他有自信只要存夠船費去馬賽（譯註：法國南部的港口）
之後應該可以隨遇而安
這樣比出大拇指
卡車就會停喔
然後逐漸接近瑞士
抵達之後
可以受僱在牧場
雖然只是確認牛奶樽桶的重量
但樽桶很重
不先鍛煉一下腕力不行啊……
這樣說著
就撫摸起白色襯衫上的自己手腕
S君最初寫信問我可以的日期及時間
我回信後
就騎腳踏車從世田谷到我住的井之頭
然後還穿著Caravan的輕登山鞋
也談了其他兩、三個話題
但我對S君這個夢想的方式很欣賞
常常因此笑不可支
我想有這樣夢想方式的年輕人
最近應該很少
我和年輕人有過幾次座談會
聽到現代要有夢想是不得已的
有時夢想反而是個麻煩的直截了當意見
因此更認為他是特別稀有的年輕人
眺望瑞士的山然後登爬而去的遙遠夢想
在談話之中
令人想起來彷彿是明天的事
這心情實在令人高興
就在S君第二次來的時候
上午的郵件來了
其中有一張是登南針鋒(Aiguille du midi)的友人寄來的明信片
這位朋友當然是搭纜車登頂的
但他寫道：眼前的白朗峰閃耀著光輝
拿那張明信片給S君看
結果他就一股腦地列舉出山名
讓我大吃一驚
「從Col du Ge’ant峰到大喬拉斯峰(Grandes Jorasses)
這個全黑的日蔭處是北壁吧
然後這個最左邊的是羅莎峰(Dufourspitze)
啊！
這個！
這個遠遠地尖突的是馬特洪峰 (Matterhorn)喔」
只要是瑞士的山
他什麼都知道
這個冰河走到底之後
走多久之後可能會有什麼村落
通通知道
我在和他談話的當頭
想像著幾年後在貨船的甲板上
揮著手奔向瑞士的S君身影
然後也想像著最後瑞士的群山也沒看到
只有恍惚地一副羨慕樣在碼頭送行的自己身影
(1956年7月）
譯自串田 孫一（1915-2005）「スウィスの山」 ヤマケイ文庫 「山のパンセ」
作者簡介：「串田孫ㄧ（1915-2005），日本詩人、哲學家、隨筆家。 生於東京，父親為三菱銀行會長串田萬蔵，1938年東京大學哲學系畢。 中學時代開始登山，1958年與尾崎喜八等人創刊文藝雜誌「アルプ」（Alpe)，至1983年停刊為止，皆負責編務。 曾擔任東京外語大學教授，1965年離職。著作內容多樣，含山岳文學、畫集、小說、人生論、哲學、翻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