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了生活上真正的快樂所付出的代價，是那些我們必須戰勝的困難。那是沒有不追求不歡迎、卻期待並殷望的困難….更大的喜悅總是依附在更大的苦惱上 』
—聖奧古斯丁(Augustinus)『告白』第八章第三節
競技運動(Sport)是人想出問題然後給以解答的遊戲
沒有任何一位打高爾夫球的人是為了滿足某種不明的慾望或情結的消除而將小白球打入圓洞內
因為要是這樣的話
為這個情結所惱的人
當然應該可以一大早起來就一面將球打入洞內一面打完高爾夫球道才對
高爾夫是為了人間的娛樂所想出來的人造問題
亦即用最少擊球數完成十八洞的高爾夫球道
很多旅人並不是因為喜歡登山而是因為想到對面去才翻山越嶺的
沒有人會因為純粹的實利理由而攀登困難的山峰
處女峰的首登是除了找出正確解答的樂趣外沒有給解決者任何報酬的人為課題
競技運動的登山本質
是人類的精神與生命的喪失之間的競技
登山的所有發達的關鍵
是注重人類的贏面而想保持此一競技實體的嘗試
處女峰是一個問題
但該山峰一旦被攀登
如果結果已然清楚明白
為了倍增可能喪失樂趣的競技趣味
則必須採納新的困難問題
對於被登頂而變成已非處女峰的山峰
則改從新的路線加以克服
另外無嚮導攀登、冬季攀登、滑雪登山等
都是對新問題的探求表現
為了持續遊戲而想出了人造的困難
因為必定勝利的遊戲不久就喪失其魅力了
通貫古今
在諸多運動競技的任何領域中
人為了樹立某種新紀錄而開發其身體的巧妙機構並啟發其潛在的才能
而其引發出來的樂趣是無窮盡的
某一位想要縮短一英里競走世界紀錄的動機
和攀岩家試登處女山稜的強烈動機
是幾乎相同性質的東西
一如登山
或者倘包含我們所進行的滑雪登山的話則更是如此
需要使用到全部運動才能的競技是幾乎沒有的
攀岩者的平衡感和厲害的滑雪者的平衡感是完全不同的
而很多第一級的攀岩者的滑雪技術並不強
攀岩和在陡峭的冰上快速而正確地鑿出踏點所需的能力
也是要求非常不同才能的
所有運動的共通特性是為了解決問題的樂趣而造出問題
所有嚴格運動的共通特質是苦行
登山也是苦行的運動
這個字本身是希臘語運動的意思
是源自用在記述競技者嚴格訓練的名詞而來
在聖保羅有名的章句中
有為了容易喪失的榮冠而進行訓練的運動家苦行與朝永恆榮冠為目標而訓練的聖人苦行做一比較
此一比較
在所有型態的苦行中有一件共通的事
亦即只要有克服肉體是往更高幸福狀態之鑰的信念
就是正當的
穆罕默德說『地獄為喜悅所蔽，天國為艱難與悲嘆所覆』
如果我們值得享受最高幸福或達成最高幸福
那對於嚐到最高幸福的報酬之前等待我們的是其代價的艱難與悲嘆的苦行思想上
沒有比登山還能作完美說明的運動了
登山的此一苦行之鑰
沒有比拉斯金還具慧眼地加以詮釋的人了
他在從霞慕尼寫給父親的信中(1863年)說道：
『危險所及於精神的問題是非常奇妙的。不過，我實際上的想法如下：遭遇危險的場面時，你如果在那個地方回頭，即使那是如何正確而明智的決定，你的性格還是多少變差了。你將來會變成易怒而容易犯錯，比以前更不像男人，體力也變得更衰弱。相反地，如果你選擇克服危險，那麼即使面對危險是明顯的錯誤及愚蠢，你會因為這樣的面對，在日後面臨所有種類的工作或試練上，會變成一位比以前更能忍耐、更強、更出色的人。亦即，單單危險就產生了如此的效果』
著有拉斯金傑出傳記的威廉斯基(R.H.Wilensky)寫道『拉斯金性格上唯一的缺點就是任性』
拉斯金之所以絕對不會逾越山地逍遙者與登山家之間的界線
可能就是因為他的任性
我確信
他之所以在『芝麻與百合』(Sesame and Lilies)的書中對英國山岳會發出胡亂的攻擊語句
是因為苦行者經常喚起非苦行者的嫉妒
『法國的革命家，把法國的大聖堂當作厩舍，但各位把地球的大聖堂當成是競技場。….你們國家的詩人如此虔敬愛護的阿爾卑斯，你們卻把它當成教唆狗去攻擊被鐵鍊上鎖的熊的遊戲競技場（Bear Garden）中塗上肥皂的棍棒。然後，一面發出『愉悅的呼叫聲』，一面登上、登下這棍棒。當無法喊出這樣愉悅的呼叫聲而變成尖銳刺耳的聲音時，你們用火藥般的聲音響徹山谷間的寂靜、用誇耀的發疹讓皮膚全紅、用滿滿的虛榮心發出痙攣性打嗝般的上好心情回來』
拉斯金後來在1869年入籍英國山岳會
所以一定對阿爾卑斯的先鋒們的樣子及行為有相當的自覺而不至於用扭曲事實的愚蠢方式描寫
他是以文學上的資格條件–『近代畫家論』的第四卷作者獲選入會的
他在1865年馬特洪峰山難後立即發行的『芝麻與百合』第二版的序言中深思熟慮後述及的頗富哲理的登山感想
『對於招來危險這件事，是不應罪及阿爾卑斯的旅行者。….體驗某一清楚的危險…..得以獲得在面對它時的敏捷而沉著行動的習慣，是為了形成男子漢性格而在人生的某一時期上必要的元素』
誠然
拉斯金是很羨慕得以從高山上享受三百六十度大展望的登山家
他想要藉由取得『阿爾卑斯的真正之美，必須是不論孩子、殘障人士、白髮老翁都可以得見之物，其餘的則並非如此』的證據來合理化其羨慕
這一章主要是為了沒有在登山但有可能受誘惑而想爬看看的人所寫的
因此如果可以將我從拉斯金所引用的一些深論當作是解明有關阿爾卑斯風景上的登山家態度就夠了
與其說想要享受大展望的願望
倒不如說是山的征服(以及自我的克服)
才是登山的第一動機
然而
作為體系完整的運動中的登山是開始於目擊了對山之美的認識普及
則是非偶然的
幾乎沒有不被山所迷而登山的人
而在深深愛山的人當中
有很多人是同意拉斯金的阿爾卑斯最美的眺望並非從巨峰絕頂的說法
另一方面
世間中所謂真正的阿爾卑斯愛好者並不會僅玩味最棒的眺望
少女峰(Jungfrau)雖比斯諾登山(Snowdon)出色
但威爾斯或萊克蘭(Lakeland)的群山各有各的魅力
不能說因為其魅力遜於阿爾卑斯
就覺得其傳達的力量比較少
拉斯金不會覺得不去威尼斯而去探訪更繁瑣、更少美麗的諸多義大利小鎮在時間上會是浪費
僅僅只是眺望上非常美麗
並不值得讚賞
真正山的愛好者在徹底研究山的所有情緒、山的所有面相之前是不會滿足的
我突然想起曾經想過與其從面對勞特布倫嫩(Lauterbrunnen)溪谷對岸的米倫(Murren)的群峰的隨便一個山頭所進行的大展望
倒不如從米倫眺望跨陸的巨峰還來的好
不過
山稜頂上安靜時的頓時難忘美景
會讓從低高度所做的眺望更加豐富
例如
我看到艾格峰(Eiger)時
格林德瓦(Grinddelwald)
毛艮
大孔班山(Grand Comb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