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嶺越-昭和九年夏季山行(田中薰)

譯註:本文譯自田中薰「松嶺越え-昭和九年夏季山行」,刊於「台灣的山與蕃人」,古今書院1937.6.24出版,是當時任職神戶商大的田中薰第二次台灣山行。

行程

8月22日 尾上-博阿倫(ボアルン)-馬赫坡(マヘボ)-霧社、櫻旅館泊(晴小雨)

23日 滯留霧社(晴)

24日霧社-合望(ハボン)-瑞岩(マシトバオン)駐在所泊(晴)

25日瑞岩-馬卡納吉(マカナジイ)-馬烈霸(マレッパ)駐在所泊(晴)

26日馬烈霸-馬力觀(マリコワン)-(ムカターター)-松嶺(マツミネ)駐在所泊(快晴)

27日松嶺-椚丘(クヌギヶ丘)-大保久(タボコ)-平岩山駐在所泊

28日平岩山-志佳陽(シカヨウ)-志良節(シラセツ)-有勝(アリカチ)-卑亞南(ピヤナン)鞍部-卑亞南駐在所泊(雨)

29日滯留卑亞南(陰)

30日卑亞南-四季(シキクン)(快晴)

31日滯留四季

9月1日四季-留茂安(ルモアン)-烏帽子-土場溫泉泊

2日土場溫泉-羅東(鐵道)-礁溪溫泉泊

3日歸抵台北

地圖 蕃地地形圖5萬分之1霧社、畢祿山、ハック大山、シルビヤ山、ピヤナン社

同行者瀨川孝吉氏、拖泰布典君(トタイブテン)

1.前言

從以木材聞名的太平山出發,接續連嶺南湖大山、中央尖山、畢祿山、奇萊連峰等不低於一萬一千尺的的高峰,然後抵達新高山塊的中央山脈。而與此平行並連嶺大霸尖山、次高山等亦逾一萬一千尺的,是次高山脈。這裡有被此兩大山脈所挟而從北北東向南南西流貫的低底地帶。此地帶如果由南起程,是從濁水溪的埔里、霧社的盆地往大肚溪的上游、眉溪、北港溪,再經大甲溪上游志佳陽、撒拉茅的小盆地,接著進入宜蘭濁水溪的源流後,出宜蘭、羅東的河口平原。其間或沿溪、或涉水、或橫切山腹、翻過「峠」(越嶺點)。其中松嶺的越嶺點剛好位於山的凸角,可前後眺望二大山脈的巨豪,南方的遙遠新高山塊也盡收眼底。想來,這是台灣第一的大展望台吧。而且通往這裡的是警察道路,大致上沒有陡斜坡,是幾乎全程可通汽車的出色道路。也可撐陽傘、穿運動鞋邊漫步邊拜訪散在沿道的一個個令人懷念的蕃社。這氣氛可說像在內地的木曾街道或秋葉街道,感覺非常好。我在松嶺的壯觀展望及訪問其前後蕃社的目的下,安排了一週餘的時間規劃此一行程,也確實絲毫沒有後悔之處。

2.霧社

從能高越的尾上通往霧社的道路,總是塗繪著霧社事件的血腥記憶。能高駐在所的電線被切斷,在完全被孤立於通信網絡時,遭到襲擊。我們住宿的尾上駐在所,到現在都還圍著重重的鐵絲網。下到櫻駐在所,聽對事件當時的狀況很了解的小島(源治?)警部補閒聊雜談。

越過奇萊、能高,一進入霧社這邊,蕃社的樣貌也大大不同。蕃屋的屋頂是用樹皮或草葺成,穀倉的四隻腳,是使用粘板岩的自然石做成像刀鍔的樣子。這當然是防範老鼠之用,但羅東郡是使用木材的圓盤,而在這裡則使用方便取得的粘板岩,感覺和瑞士的山村所見的相同。接近霧社時,相同的緋色服飾越來越多,特別是男性的上衣,是用醒目的緋色毛線刺繡成像雪滴般的樣子,實在很富刺㦸性而帶殺伐之氣。太魯閣有太魯閣的趣味,看起來比較愛用桃色或薄綠色的毛線。住在同樣的山地,祖先也相同的泰雅族,只要相隔一重山或一個溪谷,其嗜好就有顯著的不同,實在有趣。

櫻駐在所的庭院也大量聚集穿著讓人感覺危險信號的緋色上衣而聳肩步行的青年。另外,腳上刺著美麗刺青的一隊老齡女性站著在講話。小島警部補將肥胖結實的身體重重地靠在椅子上,一面對這些蕃人投以親切卻又有威嚴的眼神,一面滔滔不絕講話。

霧社事件是蕃人的集團叛亂,以一種內亂來說,也是近年罕有的大事件。其首魁是有名的偉丈夫莫那魯道。聽說他是馬赫坡社的頭目,因為小島兄照顧該社的關係而有親交。據小島兄的說法,他是有驚人腳長的高大男子, 常來駐在所的庭院,支起一條腿坐著說話,膝蓋頭幾乎和頭部同高。以人來說,也頗厲害,對近鄉的人心悉數掌握。聽說事件前因爲恐懼人心的動搖而來和小島兄商討該如何因應。他應該是像西鄉隆盛的立場,不得已而指揮叛亂吧。聽此故事而想像此男人的心境,真是令人悲愴。

他在戰敗面臨放棄蕃社之際,聽說自云屍體絕不讓日本人發現而藏身山中深處。和他一起入山的最後勇士們,雖被我軍全滅,只有他杳無蹤跡。4年之後的去年,在流經此櫻駐在所前的濁水溪深谷處的馬赫坡下洞穴中,發現他獨自一人拿著槍自盡的屍體。從異常骨骼的特徵、衣著等立刻就確認是他,因為不可思議的化成木乃伊,所以就被運到台北帝大的人種土俗學教室,永久保存其魁偉的形相。

入神聽聞浪漫的莫那魯道故事之間,不知不覺日已黃昏並下起雨來。駐在所的庭下是深谷,聽說其對岸的原始林中還有累累白骨,而且很多不是戰死,是失去雙親、兄妹、妻子的蕃人們,因為對人生感到幻滅、戰敗的衝擊而半發狂地逃至山地深處,最終自縊而死。據說蕃人認為接近屍體是不吉(プサニャック)之事,所以至今都還任其放置。

我出於好奇想要憑弔他們的靈魂而下往此一鬼氣逼人的薄暮溪谷。渡過鐵線橋後,右邊有自然的湯瀑,原本入到該瀑壺的5位左右少女,慌張地飛奔而出。聽說以前荷蘭人曾進到這邊建立家園。從這邊起,撥開沒有道路的樹叢徘徊而行。放牧的牛隻冒出頭來,已經決定夜宿地點的異粉蝶(メスシロチフ)驚嚇之下飛起美麗的黃與紅色的翅膀。日已黃昏,蔓草繁密的熱帶林非常寂靜,只有我們撥開草木的聲音在迴響。不吉利的紐繩從一根樹枝垂下,破爛不堪的兩件衣類曝在雨露中,這正是男女縊死的現狀。令人窒息的鬼氣襲來,一看到其下方一、二白骨,就匆匆撤離該處。

抵達霧社,在櫻旅館卸下久違的旅裝時,夜色已經很深。

翌晨一看,所謂霧社,並不是原本慣見的山家,是從埔里迄至這裡的寬廣山間盆地。泰雅何時佔據這山間的沃野之地,時間並不知,但確實是在這裡大量繁殖而逐漸進到四方的山谷,是讓人想起被山圍繞的都城環境。

霧社事件的叛亂蕃餘黨,被隔離到川中島的一個區劃地方。有霧社櫻的行道樹、與事件有關的紀念碑,也有陳列蕃產品的商店、風景明信片商店等,甚至讓人有遊樂區之感。在此地休養一日。

3.瑞岩

一度變差的天氣,似乎又恢復了,25日是陰天薄陽的山行絕佳天氣(山日和),路上有令人眼花撩亂的蝴蝶群舞。

依舊是在山腹上一字劃開的坦坦道路。頻頻繞行山腳的凸角情況下,依自己的步伐前進。秋天的氣息變深。到處有高砂百合盛開著大輪的白花。

合望駐在所是南方的霧社蕃與北方馬烈霸蕃的勢力分界。因此將我們的行李從霧社揹來的蕃人,已經把行李放好後踏上歸途,而從北方來接替的少女們已經在巴望等著我們到來。

我們和三位少女一起繼續山旅。蕃人少女非得二人以上一起,否則無法雇用。工資在太魯閣是一天50錢至55錢,在霧社是50錢乃至60錢。沿途到處有耕地,看到陸稻、芋頭、豆類結著初秋豐盛的果實。少女們用麻質蕃布打包沈重的行李,並用額頭撐住打結處,手中織著麻線,高興地一邊唱歌一邊跟著。額頭上有一刷毛的刺青,實在很可愛。傍晚住宿瑞岩。

瑞岩的蕃社位於高河岸的河階上,下陡降坡後,抵達北港溪的上游河畔。在整面開闊的水田中,有砂岩高2間左右的大石與直徑約5尺的小石。此石稱為Shibazan(シバザン)(地名)的Tsunnufu(ツンヌフ)(石),如果是內地,大概會叫為夫婦岩。傳說中,此兩岩裂開,從中誕生白狗蕃(泰雅族),並移居撒拉茅方面。亦即他們似乎這樣認為,這裡是泰雅族的一個發祥地,和霧社的祖先不同,該族由此向北方擴展。根據中村巡查的說法,這附近的青年團新開始一種叫Tsunnufu祭的祖先祭典,我想這樣的事很好。

這附近一帶的蕃人稱為白狗蕃,咸認是泰雅最古的一支系統。無論如何,這附近平地多、富水利、耕地很發達,以泰雅搖籃之地來說,實在令人認同。

聽說霧社事件時,成為蕃人怨嘆的目標而殉職的巡查部長,其夫人因爲是蕃人出身,所以免於一死。後來知道她在蕃社意外成為代用教師,獻身蕃童的教育並憑弔夫君的冥福。她現在過著引頸期盼即將從東京音樂學校畢業並重新回到膝下的令媛的純樸快樂生活。

4.馬烈霸

從瑞岩到馬烈霸的路程很近,所以就不取新道,而嘗試走在蕃社多的沿溪舊道。心想會不會遇見峽谷之美,結果碰到河岸河階很美的成層耕地,走在種植於休耕地充當綠肥用的赤楊嫩木間。樹陰中有陰性的各式各樣蘭科植物開著花,讓蘭花研究家的瀨川君沈迷其中。我也因為習慣了這位同伴者,而在不知不覺間不惜時間地採集起蘭花。遇見去耕地採集芋頭等的蕃社少女。這位聽說是馬卡納吉(マカナジイ)社的雅紀后瓦歷斯(ヤギホワリス),宛如是這邊風俗標本般的容姿,揹著稱為Tatsukiru(タツキル)的山籠,一邊織著麻線、一邊溫婉地出現我的面前。抵達河床行進短暫時間後,來到溫泉湧出的地方。有應該是警察建造而飄著木香的新浴槽,帶著青味的清澄溫泉滾滾湧起。泡著湯眺望河床時,隔著數間在溫泉頭的草陰中,有十數隻像小型雉一般大小的灰喜鵲(尾長鳥)喜孜孜地聚集嬉戲。溫泉對鳥獸來說實在是自然的療養場。深深品味跟著鳥獸走而發現溫泉的傳說下,久泡在溫泉浴槽裡。攀登陡坡稍稍回神地抵達馬烈霸駐在所。

這裡的駐在所又是感覺非常好的地方。位於山鼻的小高山丘上,折疊於北港溪源流的山腳皺曲,其上方越往撒拉茅的撒拉茅鞍部稜線,就變成中凹線條,從上稍微可見的紫色之山,是次高山。駐在所的寬廣坐席充滿涼風而明亮,盆栽的蘭葉悠悠地搖曳屋簷前。入夜後,聽到不知哪裡來的歌聲。年輕人在學校的庭院開始跳舞。聽說來此採集植物的大學生最後竟在此住了一個月,這實在是理所當然。這裡是讓人很想一直住下來的好地方。不久前才跟隨中川總督經過這裡的理蕃課長鈴木先生,聽說用其自誇的登山鞋發揮了健腳的勇姿,這個故事成為閒聊的話題。這個自誇的登山鞋,我從台北出發前,和沼井兄一起拜訪鈴木先生自宅時曾拜見過,所以想來相當懷念。

5.松嶺

從此起的道路也依樣是坦坦道路。一經過馬力觀社,前方已經沒住蕃人。悄然的草山一直延續前方。土地變得很高,抵達山背後,隨著日影傾斜,寒氣逼身而來。松樹的立木逐漸變多,越過該黑森林,遠遠屯駐於群谷的雲影,非常美麗。一面享受短暫的夕照,一面被雲霧所覆,不久抵達了松嶺駐在所。

海拔2591米,四周為石垣圍繞而高高聳立於夜空的此駐在所,看來宛如古城。浴後出到庭院時,在整面澄澈的初秋月下,群山的巨體沈入黑而低的山谷,寒氣迅速逼身而來。鎮守著沒有蕃社的此一越嶺點的一間軒屋,毫無人氣,入夜更深後,更形格外孤寂。此處的老巡查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起,這裡的渡冬相當難挨以及夏天日照下唯一的蓄水池會乾凅而缺水等事。最近聽說這個駐在所終於捨棄景色優美的山上,搬到了用水方便的山麓地方。

27日的早晨,奮然早起、飛奔戶外。這是因為要享受早晨的眺望。心想今天可能是陰天,結果是霧,逐漸轉晴後,果然堂堂的次高山偉容開始在眼前開展。

以次高山的主峰(3931米)為中心,向左方頹然下降的稜線立刻崛起Bagan山(バガン)(3500米)(譯註:疑是今3540峰)、大劍山(バットウノミン)(3614米)的豪快岩山,然後保持3300米的高度到劍山(3227米)後,才開始沒入大甲溪的深谷裙裾中。出現於主峰正面的是聳立於志佳陽社上方的志佳陽大山(3333米),從主峰北連的3800米巨豪,稍微縱向重疊而未能看見,雪山東峰(ミンマ)(3205)米的稜線高高出現北方天空。

深深的大甲溪谷中,依戀的白霧橫陳拖曳,從腳下緩緩下行復下行的椚丘寬廣稜線中,早早見到秋色的闊葉樹明亮地沐浴在朝日中。草原的四處開著五朵或六朵白花的高砂百合,自豪地綻放,亭亭的立松巨木樹梢中,濃濃的碧空擴出而行。放眼遙遙的南方時,在此秋晴的天空中,新高山塊清晰地浮現出來。總之,在有通警察道路的地方,應該沒有更優於這裡的展望台吧。

我最後才把目光朝向最素樸的東方山脈。一個原因是因為朝日的光線影響而很晚才掌握到它的輪廓。這裡唾手可見日前翻越過來的北合歡山(3394米)西面。我注意到該山頂上的西面有非常壯觀的圈谷地形而張大眼睛。登爬北合歡山時的樣貌,完全是悠緩的草山,無法窺見西側形成陡崖的下方,所以未注意到其下方竟然有如此壯觀的地形張開大口。能高山也是這樣,再怎麼平穩的山,超過三千數百米的山,它的西側大致有檢查的必要。

6.志佳陽與平岩山

結束早晨的展望,吃完美味的早餐後,10點左右,帶著熱鬧笑聲的二位志佳陽社少女登爬過來取行李。看來是天未亮就從村落出發的。志佳陽、松嶺以北的泰雅少女非常有進步性,喜歡內地風俗,穿著華麗白色浴衣,並繫上全幅腰帶(兵古帶)。用這種裝扮從事勞動,實在不是值得誇讚的風俗,但未帶任何東西而在清新朝風中站立的二位少女,讓人看起來像東京山手的良家令媛,甚至有楚楚可憐之感。我當時突然信手捻來,讓少女站在綻放野外的白百合旁並拍了數張照片。這寫真相當有風情,甚至比繪畫還優越,不過可能是因為她們實在是太過於自然的孩子,所以絲毫沒有像內地女學生著迷於美麗野花的樣子。因此我把這寫真當作是虛偽的風俗寫真而相當珍惜。

下山丘後,不久松樹到了盡頭,進入栓皮櫟林。樹幹中寄生很多淡紅色好香味的石斛(セツコク)類及鳶尾蘭屬(オベロニヤ)的小蘭等。這依舊是因為霧從北方湧過來的的關係吧。道路降往山稜上而行,此處沿著稜線地溝狀的年輕小斷層也很發達。其中有地獄池、夫婦池等有名的小湖。

經過椚丘、太保久等沒有蕃社的駐在所,罕見地聽到川瀨的囂囂之聲。因為我們橫渡從北合歡流出後向北流與從南湖大山流出後向南流的兩條河川相匯的峽谷上鐵線橋。站在橋上,俯瞰清冽的溪流時,銀鱗不停地躍起。聽到是這邊有名的撒拉茅鱒的棲息地時,覺得不以為然,叫成「生蕃鯉」,也覺得是不相符的笨拙魚名。下到溪底掬溪水,大量採集在林下繁殖的芬芳一葉蘭(イトラン)、一莖九華(オイワケラン)等後,在日暮黃昏之際,投宿平岩山駐在所。

今晚是警察的定期召集日,很多警察是全副武裝馳往監視所,所以是非常忙碌的時刻。在擔任留守的福田巡查的好意下,割愛了一個房間,甚至還立刻享用了撒拉茅鱒,真是高興。
翌27日也是快晴。海拔1751米,平岩山駐在所和馬烈霸一樣,建於山稜的山丘上,眼下可見志佳陽的新社像玩具村般整然並列。清新的初秋之晨,次高山的眺望,因為被志佳陽大山所壓而有不足,但被高嶺所圍的舒服平野、大甲溪的源流像張開手掌般以支流之網潤澤此處。像撒拉茅鱒一樣,會選擇此山間作為台灣唯一的鱒魚棲息地,並非偶然。依據大島正滿博士在隔年踏查此地的結果,此撒拉茅鱒是棲息於日本列島中段以北的北方種櫻鱒(ヤマメ)(Oncorhynchus masou(Brevoort)),在某個年代趁著寒流混進臺灣河川,卻因為陸封而忘記了一般鱒魚入海產卵的習性,只知道在這附近繁殖。然而,為何僅限於此川系?則尚是問題。在鱒魚喜歡的低溫河水方面,比大甲溪優良的也還有,但有15度以下低溫的河川且像大甲溪上游一樣平坦的河床,則沒有可相比的。聽說河床平坦的話,作為魚餌的水棲昆蟲類會繁殖良好,豪雨之際水也不混濁,加以周圍是森林茂密的群山,河水氾濫之害極少,是讓鱒魚得以安住的理由。像這樣的環境,怎麼可能不會對人類來好影響呢?總覺泰雅的生活中看到閃著安詳的睿智光芒,想來也就理所當然了。志佳陽是美女產地的說法,是只要親近台灣山岳的人,都會朗朗上口的。而這個也和撒拉茅鱒一樣,是因為用大甲溪的水幫初生嬰兒洗澡的關係嗎?還是照射此處的黃金般太陽的光芒所造成的?這方面尚待科學的檢證。

前面稍有提及,這裡的泰雅恐怕是從南方白狗移來的,但以松嶺為界,其氣質、風俗、衣著的喜好等和以南的泰雅非常不同,在志佳陽,進口了南方以前未曾看過的洋裝、白色鞋襪、網球鞋等,少女們實際上經常使用日語,經常唱歌,相當的爽朗進步。這是我外行人的想法,自然的邊界、溪谷的環境,如果是如此清楚地顯現於人類上,那台灣蕃九族的區別上,地形環境的相異應該有相當的影響。無論如何,霧社、白狗、志佳陽,對山旅路過的我們,甚至帶來三種完全不同的印象,這一點很有趣。

7.卑亞南

在志佳陽的蕃社稍微遊玩之後,又帶昨日的少女們前往卑亞南鞍部。大甲溪的源流變成清淺小溪流在越嶺道旁。蕃社已經到了盡頭,經過孤寂建築的志良節、有勝駐在所後,不久抵達卑亞南鞍部。眼前變成冷雨,卑亞南鞍部駐在所在霧中微微現出臉來。從北方越過宜蘭濁水溪山谷而來的水蒸氣,蜂擁而入此一鞍部後冷卻變成濃霧,變成細雨,似乎還影響到志良節一帶。

一腳向北下降卑亞南鞍部時,此溪谷的森林美、巨木的樹肌全都附著蔓草、蘭、蕨、苔蘚類,讓人有迷失在南洋熱帶林之感。總之,這是濃霧頻發的結果。鞍部的下方頻頻發現巨木樹梢附近寄生著美麗而大的毛毬般蘭科植物。詢問瀨川君,回說這是黃石斛(キセッコク),是開著濃黃色美花的一種石斛。這個石斛目前在我家的庭院也生長良好,每年六月都會綻放芬芳。又和前來卑亞南鞍部迎接的卑亞南二位少女同道下行。這兩位少女也和志佳陽少女同樣的浴衣之姿、裸腳。其中一人叫伊莉禧瑪烏(イリーシマウ),是去年就認識的朋友,現在我家飼養的黑色母蕃犬,也取此名而叫做伊莉。

卑亞南駐在所的立石部長是去年就認識的舊知,又愉快地享用他的雞肉火鍋料理。

從這裡開始調查發達於此宜蘭濁水溪沿岸的河岸河階與耕地之間的關係以及蕃人的耕地所有權別等。瀨川君目前在總督府理蕃課從事五年計劃中持續進行的蕃人所要用地(所要地)調查,所以這些調查是相當熟練的。從卑亞南到四季,也是由熟識的蕃人巡查岸本巖君擔任嚮導,四季到留茂安之間,是由四季的蕃人巡查間瀨八三君擔任,只要有耕地就繞過去看。

在四季社,甚至到舊社作蕃屋及所有器具的寫生,和蕃人一下子變成熟朋友。濁水溪的溪谷風景雖平凡,但一草一木已經讓我有故鄉的感覺。路途交會的村人臉龐,也大都好像在哪見過的臉孔。

既然還沒攀登次高山,那麼必然還有步行此溪谷的一天吧。又既然卑亞南社的少女們央求我帶內人前來,哪一天也會兩人偕同來到此一溪谷也說不定。(完)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