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央山脈探險

譯註:本文譯自森丑之助「南中央山脈探險」,1909.1.7起連載十九回於臺灣日日新報。文章係臺灣日日新報記者依森之談話所紀錄,非森親筆所寫。

台灣中,地理上尚屬不明的地方,北有Sylvia山一帶,南有新高山東部等兩處。前者透過去(1908)年1月埔里社花蓮港間的中央山脈橫斷及同年10月鹿場大山、12月溪頭蕃探險的綜合觀察,已經某種程度上可窺知其地理狀態,而後者,透過此次我們的探險而得以究明。因此今後台灣的地理上需要再探究的,僅Sylvia山附近的北中央山脈一部分而已。

近年來隨著對蕃政策的進步,原本被視為危險地的蕃界,也在政化下變得穩定。在面臨作為一大生產基地而等候企業家前來創業的機運中,為了因應此一時勢的要求,總督府也開始蕃地調查的事業。去年臨時台灣土地調查局所調製的台灣地圖中,計畫對未調查的蕃地進行測量,以等高線填補該地圖的空白處。此事由警察本署負責,並穩步進行調查中。要言之,本調查的目的,是要將土地調查局測量了平地卻留白另一半山地的不完整台灣地圖予以完成。但這些事業和平地不同,其山地調查,有種種的困難,針對不同的土地及季節,也需要多方考慮。測量員從去年夏季起持續在北部蕃地進行,但冬季多雨,於是轉而測量南部蕃地,亦即開始了新高山一帶的測量。冬季時南部是乾燥期,所以加以利用來避開北部的雨季。(第1回)

土地調查局的地圖,在新高山附近,嘉義方面及斗六方面都有測量,並有畫入等高線。土地調查局會著手這些山地,毋寧是異例。前者是高木氏、後者是勝氏特別努力的結果。新高山的東部(台東方面)及南部(蕃薯寮方面),全屬未調查地帶,地圖上一片空白,相對的,其地形是闇黑的。嘉義、斗六方面,也都是從半邊的觀測,尚有加以訂正的地方。台東、蕃薯寮等兩方面,都有需要重新調查。警察本署進行以新高山為中心的一帶測量時,決定先確認主要的山川位置,完成大局的觀察後,再移往細部的實測。來自總督府的野呂技師、志田囑託及我,(1908年)11月24日從台北出發,踏上南中央山脈的探險之途。最初,雖有提議由蕃薯寮方面登頂新高山而不到其他地方的想法,但此間的山勢水脈皆不清楚,到新高山頂的行程,其預定的時日也難以估算,所以決定改由新高山下行踏查蕃薯寮方面。去程出發時,渡涉荖濃溪、楠梓仙溪、曾文溪等各溪的上游,由蕃薯寮沿山進入阿里山,亦即由新高山的西南繞往其西方再出其西北,並越過新高前嶺登頂新高山,再下東方的八通關。此路線在行程及時間上都可以估算,而得以超乎預期的成功完成行動。這之後為了觀測剩下另半邊的新高山,就沿著位於新高山東部的中央山脈,再下荖濃溪,如此一來,就變成以新高山為中心繞行一圈。而此間地理不明,行程也未知,但推斷可採的路線有三,並依此來草擬未來時程的計畫。(第2回)

該方面的踏查可採取的路線有(甲)嶺上線、(乙)郡蕃線、(丙)巒蕃線等三線。甲線是由八通關沿中央山脈的背梁出關山的東麓再抵霜山木社,此間都行走在無人的山中,露營三夜,在第四天抵達該社。乙線是由八通關往東越過中央山脈後下大崙坑社,沿打訓社、下世老社、大里渡社等郡蕃,亦即施武郡(セブクン)部族的蕃社,抵達同為施武郡蕃的霜山木社。此間除了露營在中央山脈的高地外,很多可以住宿在蕃社,其行程需要七、八日。丙線與乙線相同,經大崙坑社、打訓社,經過蚊仔厝社、轆轆社、大崙社等巒蕃,亦即タバヌワダ部族(在台東則訛稱為バヌワン或マノアン)的蕃社,抵達霜山木社,此間行程十天。

而甲線幾乎是沿著中央山脈嶺上一直線出關山東麓,走在最高的高地上,所以地理的觀測上甚為方便,且時程短,時間上非常經濟。乙線朝中央山脈的東麓一帶,沿著以一般人類的生活而言是占居最高地的蕃社行走,這也是有益的路線。至於丙線,是沿著位於中央山脈與台東平原中間的山谷,缺乏展望,在南中央山脈的地理探險上,其觀測並不方便。此道路如採荖濃溪,則是險崖深峽,沿溪無法渡過,因此乃選山頂線以避開溪流。台灣蕃地的探險,地理上這種例子很多。此方面的中央山脈橫斷,我前年兩次嘗試從嘉義及斗六往台東璞石閣,也有人嘗試其他的橫斷,但都只是東西直線的橫斷探險,像我這樣南北縱走中央山脈一帶的探險,之前未曾有人嘗試過,而且以人跡未至之地來說,在地理等方面都是闇黑的地方。亦即北部是Sylvia山附近,南部是這方面等兩處的狀態不明,也因此,這方面的探險,不管採取哪條路線,如果得以成功,都會非常有幫助。而以人之常情來說,只要慾望能夠實現,是希望踏查利益多多的路線。但因為是蕃地的關係,受制於當時的情況,而事先需要有臨機應變採取任何路線來達成此探險的決心。獲得超乎預期的滿意結果而達成目的的此次探險,世人如果聽到,可能會認為這不過是一種冒險或無謀之舉。但我在預察上,多年來由台東及蕃薯寮方面嘗試過數次的局部踏查,並綜合其觀察而已有大致的概測,所以只不過整合年來的預察而彙整成一個南中央山脈的探險而已。按照預期所達成的目的,既非僥倖,也非偶然,而是當然的結果。

有關新高山附近一帶的蕃地測量,其先決問題是南中央山脈的位置。此方面的主山新高山,如果是中央山脈的分水嶺,那只要踏查其周圍並登頂新高山,就可以得到大體的觀測。但如果新高山不位於中央山脈,而是其分歧支脈的一個隆起,那除了新高山的調查外,中央山脈的調查也是重大的必要問題。我在明治33年2月踏查蕃薯寮深處蕃地及關山方面,同3月踏查嘉義阿里山蕃地,同4月登頂新高中峰(登上新高山最高的山頂,此為嚆矢,之前登頂的人以及攀登其他山頂的人,都是從斗六方面過來,由嘉義方面的登山,此為首次)。5月踏查斗六濁水溪,6、7月踏查南投埔里社蕃地,8月由斗六經八通關橫斷中央山脈往台東時,我的地理上觀察是,新高山並不在中央山脈,而只是西方支脈的的一個突起點。另外,我斷定新高山西麓的溪谷,其數條溪流都是楠梓仙溪的源流。此事實當時已公開發表,但因荖濃溪的源流不明,且新高山東麓的溪流被認為是秀姑巒溪的源流,流經中央山脈連嶺的一凹地之間的此溪流,應該注入東海(譯註:太平洋)。如果是這樣,新高山即使不位於中央山脈的直線上,但也像分水嶺般應該還是屬於背樑山脈,這在地學上甚為不合理,從而成為一大疑問。我登新高山已經4次,跋涉這附近已十數次,但因被雨與霧所阻,能夠充分獲得展望的機會很少,也因此未能解決此問題。(第3回)

回顧過去,世上也有很多抱持前述意見的人士,經常聽聞新高山並不位於中央山脈,但也認為八通關裏的溪是秀姑巒溪或是新武路溪,且一致認為都流下台東,如今想來,實在令人訝異。像我這般沒有素養的人就另當別論,但齋藤林學士或長野中尉,都是軍人,地理學家的齋藤理學士或福留工學士是地學的專家,看到他們登上新高山或橫斷中央山脈卻未能解決此一疑問,可以想見南中央山脈的觀測工作是如何的非比尋常。在其調查不管有多少困難都不敢勇於排除的話就無法解決此問題的今天,對於即將著手的測量事業,也變得必要而急迫。於是我們決心執行南中央山脈的探險,而為其完成準備的野呂技師,卻因為有其他緊急公務,而在此探險的半途中,不得不由新高山急行歸府(從新高山花5天回到台北。依此例,則由台北往返新高山的旅行只要11天或12天就可以)。野呂技師對無法同行深感遺憾,我們也大表可惜。帶著接下來的南中央山脈探險任務的我們,志田囑託負責地形測量,我擔任東道主,負責地理嚮導、蕃人操縱。我時而做蕃語與漢語的口譯,時而採集植物或岩石,時而拍攝地理上可供參考的照片。踏上歸程的野呂技師,在新高山頂對荖濃溪上游所做的觀測,待我們完成南中央山脈探險後,印證這完全是技師的先見之明。能夠將技師對中央山脈的觀察以及我們的實際踏查與志田囑託後續測量下的南中央山脈真相一起介紹給世人,除了個人感情外,也是令人相當愉快的。(第4回)

有關這些探險,最初所做的確實準備,只有從蕃薯寮經阿里山登新高山後下八通關這段行程而已,對於剩下的另一半行程,仍需要第二次準備。於是在此進行了新高山探險上所需的準備。其一是囑咐斗六廳在12月6日前讓隨同參加中央山脈探險的蕃人苦力在八通關集合,並提醒東埔社蕃人中7名通曉該方面地理的強悍人員以及在蕃人間有信用的東埔社通事林仕貓里各自攜帶兩週的糧食。另囑咐蕃薯寮廳,讓雁爾溪頭社蕃人來到關山東麓的霜山木社,好迎接沿著中央山脈前來的我們一行。幸運的是,在荖濃溪上游踏查之際,有面見雁爾溪頭社頭目海斯(ハイス),並與他商量。根據該頭目說,與霜山木社的關係淺,但與其前面的大崙社,則有很多親戚,所以希望在大崙社集合,一行抵達霜山木社後,只要派人通知一聲,就立刻回返來引導一行下荖濃溪。我想,霜山木社是最接近中央山脈的台東轄管內蕃社,又和雁爾溪頭社同屬施武郡族,但大崙社距霜山木社位於下往東方的一日行程,不僅離中央山脈遠,與雁爾溪頭社及東埔社等其部族也相異,屬於タバヌワダ族,所以雖認為來到我指定的霜山木社比較方便,但我們的前程,是深奧又深奧的蕃地,且從秀姑巒主山附近到關山南方的高山為止,是沿著直徑20里的中央山脈,即使到途中的霜山木社,也要走直徑十餘里,時程上很難預定,這時候要他們在遠方等候,可以想像其麻煩,所以即使我們不方便,也只好隨蕃人之便。11月29日從荖濃溪上游的雁爾社出發,經阿里山登新高山的我們,預計在12月6日抵八通關,之後採甲線,亦即直行中央山脈,在4日之後,剛好是12月10日或11日左右應該會抵達雁爾溪頭社,所以就命令要從雁爾溪頭社來迎接的蕃人們在12月6、7日左右從該社出發赴往大崙社,然後我們往阿里山方面前進。

以新高山為中心,是由兩大蕃族所占居。 一是阿里山蕃,亦即鄒族,一是布農(ブヌン)族(明治32年左右,伊能氏在本島蕃人的種類上說出ヴヌム族以來,世上都沿用ヴヌム的說法,但這是極大的謬誤,稱呼ブヌン才是正確的,我也不憚地斷言,有五千餘人的布農族本身,恐怕沒有一個人會訛稱為ヴヌム。這個事實,是我從當時就有的主張,至今也尚無否定它的材料)。前山方面,由荖濃溪左岸,從新高山西側阿里山到陳有蘭溪右岸的一帶山地,是阿里山蕃暫居的地區,其中將蕃薯寮管轄內的,稱為下四社,或稱四社蕃及簡仔霧蕃,另將阿里山一帶,亦即嘉義及斗六方面的蕃社稱為頂四社,漢人將其總稱為四社蕃的,就是這個鄒族。而占居於橫亙埔里社以南的中央山脈到關山以南高山的附近高地,幾乎像帶狀分布於新高山東部的,是布農族。此兩蕃族,自古以來有仇敵關係,不易和睦,如今仍有多數相互敵視反目,只要有可趁之機,就會持續爭鬥。其中斗六方面的一部份,和社及楠仔腳萬社與東埔社有往來,就像蕃薯寮方面的浦來溪頭社或雁爾溪頭社與雁爾社排剪社相互往來一樣,這反而是異例。(第5回)

新高山附近的蕃族分布狀態,是如此這般,所以準備上也要依據這個來規劃。從蕃薯寮的四社及簡仔霧蕃方面往阿里山,就使用同族的該方面蕃人,由阿里山登新高山時,則使用達邦社及知母朥社的阿里山蕃。由嘉義方面往新高山時,慣例上是這樣使用蕃人,此外,也沒有可替代的人夫。如果由斗六方面前來,則是使用東埔社或樂樂社的布農族。這是因為根據他們的地理分佈來使用有地方關係的蕃人,是很方便的。阿里山蕃與布農族,雙方是種族相異,互有仇敵關係,所以嘉義方面的蕃人,不願從新高山往東去斗六方面,而斗六管轄內的蕃人則不肯赴嘉義方面。率同東埔社蕃人從東埔溪(タアタカ)出ヤクブヤナ,再沿玉山前嶺登新高山後下八通關,或阿里山蕃在新高山的歸途下八通關再沿陳有蘭溪往同族的「鹿株」(ろふと)、亦即和社及楠仔腳萬社,這個時候,是憑藉同行的日本人隱然當其護衛才敢前往的,如果單是蕃人,到底是沒有前去的勇氣的。一行人幸好都是健腳家,預定的行程上,原本旅行家需要2天或3天的路程,都算成1天,其當地的人雖很危險,但都依預定的行程前進。不過抵達達邦社時,首先讓人失望的是,蕃社有祭典,必須4日後才有人夫可以供應。這樣一來,之後的行程就必須分別延後4天。但要通知,令人擔心會與預定的計劃發生齟齬。因為要通知斗六廳及蕃薯寮廳,達邦社的蕃務官吏駐在所並無電話設備。用書信送到嘉義再打電報,也擔心發生差錯。不久,祭典結束,蕃人也終於可以出勤,於是在12月6日從達邦社出發,並附隨從蕃薯寮廳來的池端警部、從嘉義廳來的中村警部與1名巡查巡查補,路過阿里山的藤田村,由飯包服山1日通過塔塔加(タアタカ),8日晚上,野宿在位於塔塔加蝦夷松林中慣例的東埔蕃人狩獵小屋。在這裡又發生一件令人憂慮的事情。一行中的野呂技師,膝蓋上長膿,志田囑託腳骨挫傷,池端警部腳上長膿,一行中有過半數都變成跛腳,但還是勉強每天都作長距離的步行,所以情況越來越糟。考慮到前程的險峻,志田君裝作若無其事地拖著跛腳奮力前進,雖讓人幾分安心,但仍然令人擔憂。冬日日頭短,特別是連日的天候不佳中,拖著跛腳登山,實在叫人不得不擔心。再加上翌晨阿巴里巡查補因為腹痛而變虛弱,還好不久就恢復了。9日踏破新高前嶺之險,抵達新高西麓的溪谷。如果在抵達目的地前天黑了,山頂上一滴水都沒有,即使帶了糧食,也無法炊飯。雖然平安無事抵達預定的目的地,但日既已黃昏,並持續下著強降雨。因為在原本例行野宿地的稍稍上方有岩窟,所以一行不久就躲進岩窟。不過風化的粘板岩會崩落,而且黑暗,不知何時會崩落下來。如果因為風雨的作用而掉落下來的話,我們最後就一命嗚呼了。夜半中,雨滴下來,岩片掉下來,下面有水流出,但外面下大雨,無法外出,既不能睡,也不能起來,只能將外套包在身上縮成一團下焦躁地等待天亮。最後天空終於泛白,變成是10日的早晨,但依然下著雨。一行冒著這個雨與霧,終於要開始攀登新高山。(第6回)

心滿意足地拍攝新高山的近景及其附近高山植物的所謂寒帶林的景觀,其照片以熱帶地區的台灣風景來說,雖最為珍貴,但世上尚未有這樣的照片。東京理科大學所藏的新高山寫真,是我33年4月所拍攝,當然是殘雪照。這次的新高山伴手禮,是希望拍攝冰雪的新高山或雪中的偃松,卻因為降雨的關係而無法實現。我一面空想著必須在冬季時再來這座山,一面從10500尺的露營地出發,登爬在冷杉、白檜刺柏?(シマムロ)、高山杜鵑等寒帶林中,從12000尺附近起,崩落的岩片,宛如河川般,其間,白檜、刺柏、高山杜鵑像「島臺」的繪畫,偃伏茂生在地上(譯註:島臺(しまだい),指婚禮等慶賀儀式時裝飾的物品。在「州浜形」的台座上作成松竹梅,再立起尉、姥,配上龜、鶴,仿成蓬萊山的樣貌),幾乎要淹沒雙腳。由此的稍稍上方,大致是露出的岩石,其砂岩及粘板岩受到嚴重的風化作用而險崖峭立,攀附其岩角時,都不知何時會崩落。有時還像蜘蛛般匍匐抱著前進。這一帶草木萎縮,僅有白檜及高山杜鵑的矮木點綴其間。岩蔭中,除了看到因霜枯的禾本科及菊科的草本外,絕頂附近只有巍峨的巨岩。雨勢稍微減弱,但濃霧尚深,同行的25、6名阿里山蕃,也恐懼寒氣而不肯登頂。不得已只好讓其中3、4人攜帶必要的行李,我由其凹部繞過,在東麓等候。池端君是33年我們登山時,由嘉義同行的人,是相隔9年的同伴登山。阿巴里君也常常來,其他人則是第一次。因為濃霧的關係,沒有展望,苦苦搜尋絕頂的位置,阿巴里君與我走在前頭,一面判斷方向一面前進時,提醒走錯方向的阿巴里君。10點,終於抵達13200尺的絕頂。拿出去年作為紀念而收藏的附有岩政稅關長、荒賀斗六廳長及我一行記名的國旗,並揮舞它高呼萬歲,然後向由下方登山的諸君報告絕頂的位置。等候約30分鐘,大家逐漸抵達,不期然地相互打照面,並在無言中祝賀平安。取出新帶來的國旗,並讓登山的一行人簽名時,雨又下起來。簽署的名字付諸流水而化為鼠色。這面國旗是去年春天橫斷花蓮港時,豎在能高山的,然後再度伴隨登爬這次的靈山。

雨中,一行人把絕頂的岩片弄平,並攜來鎮祀神祠,大家恭敬禮拜,舉起威士忌酒杯,祝賀萬歲。我去年奉祀的小祠,其巖角一帶,因地震而崩壞,最終無法找到。但40年10月30日,登山的藤田組員所祭祀的小祠則仍現存,所以將傾頹之處扶正並加以保護。又,也把最初的登山者木標立直,且為了今後登山者紀念之用,而把三顆印收納在神祠之下。其一是川上松龍氏寄贈的圓印「登山記念」。一是尾崎白水氏寄贈的「萬歲」,這是東京都的足達籌邨的刻印。而我的石印「新高山」,是台北以文堂的篆刻,再加上備有紅泥與筆墨,然後也把目前為止的登山者名片收納進抽屜中。此外,也有白水氏的「常磐」陶印。這個時候,在新高山頂雪之中,意味著詩歌題字的雪中之松的意思?。

這次的登山,目的是地理探險,所以這種不佳的天候,對預定的調查帶來不少阻礙,但雨也不可能一直持續下,所以決定稍微等候天空放晴,好來觀測主要的山川分佈。一行在雨中坐在絕頂等待約4小時餘,終於等到放晴。這完全是奉祀在山頂的台灣神社的神佑乎?緊急完成觀察並達成登山的目的後,再向神祠膜拜後告辭。然後使出全力下往新高山東麓的水源地。先發的人員已經完成露營的準備,所以時間已是暮色蒼然的時刻。頭上是崇高偉大的新高山,前方是清冽像冰的荖濃溪淙淙而流。當晚幸好是萬里晴空,舊曆17日的月亮帶著黃金色出現在八通關上。一面就寢,一面穿過冷杉所見的雄偉景觀,畢竟不是人間界的景物。這裏海拔11200尺。(第7回)

有關由荖濃溪畔所作的新高山之間的地理觀察,我決定靜待野呂技師的公開發表,如果要談新高山的名稱及其附近蕃人有關新高山的傳說,那新高山是由敬畏的明治天皇所命名,固不待言,歐美人稱為Morrison,漢人稱為玉山,雲林採訪冊中,記為八通關山又名玉山,不過似乎也叫八通關山。而現在稱為八通關的地方,是成為新高山與中央山脈之間鞍部的凹地,同治年間吳光亮由林杞埔往璞石閣開鑿通路時設關門的所在,位於地理上的樞要地點,因為是前山後山或南路北路中四通八達的場所,所以才取名八通關吧?但令人訝異的是,阿里山蕃稱新高山為パッツンカン,漢字就變成八通關。這個蕃族從以前就如此稱呼此山,其後往台東的道路開通時,其關門的地名就採用名實相符的八通關之名,原本的八通關山之名反而為世人所忘。漢人所稱的玉山,是形容其秀麗之語,在新高山以外的高山,也常聽到使用此名。

布農蕃稱新高山為ウサビヤハ。

阿里山蕃的口傳歷史中,很久以前祖先還住在パッツンカン山頂的時候,山頂並不像如今崩得那麼厲害,既廣又平。除了祖先外,施武郡(セブクン)(即布農蕃)也一起住,但人數很少。有時候施武郡在祭典時為了獵豬猴的頭或人頭的關係而與祖先起衝突,最後終於互相分開。當時祖先的一位男人,名叫イカウナ,而女性的名字如今仍然不詳的年代。同樣的阿里山蕃中,有人提出這裡的土地貧脊不適耕種,應該要移住尋找良地才是上策的意見,但有人並不認同而分成兩派。於是移住論者離開了住慣的山頂往東方去。臨出發之際,為了作為再會的紀念,留下的人與移住的人互相將所攜帶的弓箭從中央折成兩半,分給對方並約定相互保存。此一移住派的領袖名叫マーヤー,移往東方的祖先,其土地很肥沃的關係,進化非常明顯,最後變成日本人。阿里山蕃的日本人觀也是起因於此,他們稱日本人,蕃語即是マーヤー。

東埔社及加走咱社一帶的布農蕃的口傳歷史中,也有祖先以前住在新高山頂的說法。當時耕地在濁水溪畔,祖先時而由山上下來播種小米或裨或收割,當時的農具是石斧(タヤ)。之後逐漸下到溪畔而移住散居各處。(第8回)

布農蕃或阿里山蕃居住在新高山頂的說法,以事實來說,是令人存疑的,但以故事或往昔傳說而言,則相當富詩情且有雄偉之趣。占居新高山周圍的蕃人,之所以以該山為祖先的發祥地,是因為朝夕眺望其崇高偉大而自然冥合,並在不知不覺中誕生了如此的神話吧。如比較阿里山蕃與布農蕃的性格,則布農蕃總覺比較大器(何となく大きな所あり),阿里山蕃似乎比較器小(小さいやうだ)。阿里山蕃住宿布農蕃的狩獵小屋時,不管是焚燒附近切好的薪材或自己砍伐來焚燒的,隔天早晨即使有剩一根或兩根,都會把它遠遠地丟到溪底或將它無意義地燒光。如果是自建的草屋,在啟程時會放火後出發。而在布農蕃往來之地,不管是空罐或空瓶,都不會丟棄而非得將之破壞殆盡不可,在住宿之地時,會用刀與刀相互削磨來驅除惡魔,並用後腳踢砂後離開。布農蕃即使在敵地,如果因為野宿而搭建了草屋,離開時也會將之保留,薪材如果有剩,則會堆積置放。另也會備齊汲水的竹筒或瓢器後離去。赴敵地後歸來時,會在蕃社外燒茅草,再跨過其上方來驅魔,並不會像阿里山蕃一樣敢在現場以後腳踢砂或採取侮辱性的態度。阿里山蕃在野宿等場所時,沒命令是不會工作的,但布農蕃即使沈默不語,也會砍伐薪材或汲水。阿里山蕃並無不攜帶槍械而敢登新高山的勇氣,布農蕃則空手而去。相較阿里山蕃,布農蕃的臂力、腕力均較強,阿里山蕃的女子不敢來新高山,布農蕃連小女孩都來。

11日蔚藍晴空,沿著此溪底下八通關(到此為止稱為秀姑巒溪上游)。飛越巨巖之間、匍匐倒木之上、攀左岸、沿右岸、涉水等數十回,溪水宛若冰一般。途中野呂技師接續跌入水中,我也滑倒,兩人幸好沒受傷,僅衣服濕了而已。在樹林稍盡之處上爬右岸,抵草地,向東出開闊的八通關。突然看到下面的河床,紅色毛巾是乾的。待知道這是從斗六廳前來迎接的一行人野宿的東西,就發聲呼喚。趁斗六的夥伴從河床上來的時間,進行行李分配及午餐,同時舉杯道別。當然,這是再往南中央山脈探險的我們和由此下陳有蘭溪歸府的野呂技師的道別。不久,斗六廳的一行登爬上來,而且顯得相當失望。這是因為行程往後延的關係。在斗六廳,最初是派遣塚本警部,蕃人也做充分的準備。但接下來,蕃人就難以準備了。蕃人是年輕男子4名與少女3名。糧食已經吃光而沒有準備。再加上巡查1名與巡查補1名同行。我們有攜帶利用郵局小包所準備的副食品,但首先是搬運我們行李的蕃人不足,而且也沒蕃人吃的糧食。第二蕃人全部是年輕人,沒有通曉中央山脈地理的人。要言之,如果沒再做完整準備的話,是不可能探險中央山脈的。於是決定和野呂技師一起下東埔,在該處再作準備,然後就分配及整理行李後下八通關。(第9回)

來到八通關下的山崖時,前年一起去台東的東埔社蕃人拍我的肩膀說:不管怎樣都非去奧蕃不可嗎?我回說非去不可,3、4天後會再通過這裡。蕃公先是傾著頭,然後說:「現在去蕃社,很多都已開山而外出不在,要再出發,需要時間,所以假如放棄遙遠的霜山木社,稍微忍耐改去比較近的大崙坑社,那趁現在我們就可以去」。而行李雖多到拿不完,稍微揹重一點也可勉強忍耐。既然這樣,就讓一行停止前進,再度討論。最初所以採甲線,是因為考慮時間最為經濟。如今,與其無意義地浪費時間,倒不如用這些時間改採乙線,那在地理上會有極大的益處。這樣的情況下,決定採用乙線並立刻付諸實施。因此突然又要道別。野呂技師對此決定也大表贊成,結果又要舉杯道離別,於是在八通關草原上集合相互舉杯祝賀健康,一同並整列拍攝紀念照。野呂技師說要為我們這些要離開的夥伴拍攝照片。快門咔嚓聲的霎那,心裡胡亂悲觀想著,如果探險失敗,那照片就變成永久的紀念了,不過我並未說出口。可能大家心裡都這樣想吧,氣氛有一種蕭然之感,烈酒也不酔。快速地分配行李,再見!再見!大家相互祝福平安並各分東西。在雙方的身影消逝之前,一直頻頻回頭互呼萬歲,祝福前程的聲音,頓時響徹山谷。除了由嘉義廳同行的中村警部外,巡查巡查補及蕃人全部隨著野呂技師下楠仔腳萬社,並由該地溯和社溪歸返阿里山。斗六廳的巡查補擔任一行的道路嚮導,隨著野呂技師下山。

前往中央山脈的,除了我、志田君及池端君外,有斗六廳巡查鴻農清久氏及前述的蕃人。我對前程非常憂慮。此旅行中,已經有兩次的計畫錯誤,現在是蕃人收穫結束之時,是祭典很多的季節。如果遇到祭典,苦力會不願允諾外出,路過的這麼多蕃社,如果重蹈兩三次像達邦的覆轍,可能要白白浪費半個月的時間。即使我不擔心,在通信不便的奧蕃,事情很難知曉,這讓社會世間會更加憂心。另外,我們入山後,半個月不知世間消息,其間會不會在哪裡何時發生突然的變亂?實際上,我想到39年橫斷時打訓社突然的反亂及璞石閣的騷動,衝到敵陣後才恍然大悟的危險,特別是大崙坑社,去了三次,卻有三次不吉利的事。最初是同行的安井萬吉君有兩天迷走,接下來是同行的蕃人在轆轆社附近誤中獵鹿陷阱,挫傷了腳。第三次是來自打訓社的強要馘首。雖不迷信,但過去發生的這些事,都是沒趣的事,所以總讓我躊躇不前。這是我自己一人的苦衷所講的不安之事,但不忍打擊其他人的士氣。後來,下雁爾社後才首度聽聞了台東事變。如果這發生地換作是一年前的能高山橫斷,那我們當然就全數陣亡了。

蕃界的事,很難用常識判斷,所以不知道會在何時何處發生什麼事,假如不把蕃人的危險當作一回事,光是苦力能否順利依序供給的問題,就讓人傷腦筋。如果是獨自一人,是很方便,但如果同行者多,隨之而來苦力也需要更多,人數一多,就變得很麻煩。這一點,在這次中央山脈的探險上,我們放棄了部隊式的行動,而以生蕃外出馘首時的儀式,採取了少數敢行的出草旅行。這是緊急的情況下,有決心可以拋棄帶來的行李,即使沒有蕃公相伴,也能以捨命相助的心情前往目的地。

總而言之,如果去大崙坑社,就會知道附近的蕃社有無祭典,也會知道其他的事情。之後的預定行程,就在該社擬定。一行從八通關向東南沿著連接分水嶺的吳光亮連嶺舊路邁開腳步,是在去年12月11日的下午3點,當夜,是中央山脈探險的第一步。沿路前進復前進,當夜下往由中央山脈向西流的溪畔,住宿在那裡的狩獵小屋。此處海拔9600尺,在蒼鬱蝦夷松、鐵杉林中,今宵的天氣晴朗,清澄的月亮穿過松葉映在溪水中並湧起銀波。夜景自身像一幅畫,爽快無法言語。晚上11點時,氣溫35度,從集集街急行的話,3日可達。此地對熱帶生活的都會人士來說,應該是個好避暑勝地。(第10回)

倘詳細說明布農族的分布狀態,則有六群的部族。其中三個部族僅占居在埔里社以南的前山方面,另三個部族從前山分佈到後山,其中一部分擴展至蕃薯寮的裡面。前者是沿著濁水溪的干卓萬社的一族,蕃稱タケカタバン,其次是卓社的一族,稱為タケトロ,最後是卡社蚊蚊社的一族,自稱タケバーカ。後者是丹大社的一族,稱為タケイワタン,其次是巒大社的一族タケタバヌワダ,最後是郡大社的一族,稱為タケアサン,一名セブクン或シブクン。此六部族的總稱,蕃人自稱為ブヌン,有人之意。這和北海道土人自稱愛奴(アイヌ)的意思一樣。在台東,除了有黥面蕃以外,稱為高山蕃的,就是這布農族。拔仔庄山上有丹大社的分支,亦即タケイワタン。從璞石閣到里壠庄附近的山中,是巒大社的分支,亦即タケタバヌワダ族。在台東,平地蕃稱這高山蕃為イワタン,漢人則稱バノアン或マノアン,這是訛稱。布農蕃冠稱的タケ,蕃語是部落的意思,亦即社之意。這次的探險中,弄清楚了郡蕃亦即セブクン或シブクン,在台東方面,是沿著大崙坑社以南、內本鹿社以北的中央山脈東麓高地分佈,並不接壤台東平原。要到台東平地,必須通過巒蕃的占居地。又其一部在蕃薯寮方面的セブクン蕃,也只到荖濃溪右岸而沒下到低地。在蕃薯寮,稱其管轄內的該蕃為セブクン蕃,而在台東部內的該蕃則稱為タケアサン,要言之,名稱相異,但其實是相同郡蕃的一族,不管セブクン或アサン,都是同一意思。

假如沒有阿里山蕃,那布農族應該分佈在新高山的周圍。有一極端的例子是,布農蕃特別是セブクン,在阿里山蕃中建立了獨立的社而居住其間。這就是勃仔社,全社是セブクン族,他們自己模仿阿里山蕃的風俗,與阿里山蕃融合,並自稱タケブーヤン的特有社名。我與鳥居氏33年來這裡時才發現這是布農族,並提醒世間的誤謬,但如今仍持續被誤傳為阿里山蕃。此外,有非布農族的所謂ヴオノム而成為布農夥伴的,是水社及頭社的化蕃。伊能氏將之俗稱為トウシャノブヌン,這是不明就裡而貿然斷定的說法。只有頭社的住家是布農式的,水社附近的風俗全部是阿里山蕃式,語言也與阿里山語接近。化蕃自稱邵(サウ),可能是鄒(ツオオ)的轉訛。布農蕃中,依然留存著他們並非布農而是與阿里山蕃同族的口碑。(第11回)

布農蕃在台灣各蕃族中,占居最高地帶,同族間廣為交往且是遠距離來往的蕃人。其他蕃族中,這樣的例子並不多見,即使同族,其交際範圍也很狹隘。布農族的發源地在前山的濁水溪方面,後來同族逐漸膨脹,因而越過中央山脈移住東部一帶,另尚有一部分抵達蕃薯寮方面。台東或蕃薯寮,大部分並未與其東部的布農往來,而與南投斗六方面的平地往來。因為沒有往來,所以利害關係並不密切,在需要首級的時候,經常就出草馘首。在台東或蕃薯寮的平地,對布農蕃像鬼神般恐懼。兩廳下其附近蕃界的防蕃警備,都是為了布農蕃。布農蕃中,セブクン最常利用地險之恃,進行跳梁。而我們一行決定要沿著以剽悍而令人畏懼的セブクン之間進行踏查,無非是想要利用其占居地的高度來進行南中央山脈的觀測。

2年前我在八通關與一起攀登新高山的岩政荒賀氏道別,率領6名東埔蕃人,在無通事的陪伴下,獨自想要橫斷到璞石閣地飄然出發。在中央山脈附近跋涉數日,11月29日終於抵達大崙坑社。之前透過新高山的調查等,台灣植物的垂直分佈已經清楚,但其東西斷面的分佈地帶仍不明暸,所以該次旅行的目的是想要完成此一斷面的調查。在大崙坑社,首先令人吃驚的是,明天打算經過的打訓社,3天前在璞石閣針塱腦寮馘了內地人的首級後歸來。明天是將首級帶來大崙坑社裡飲酒的日子。此外,無樂散社蕃人也在蕃薯寮的タロタロツン腦寮馘首了4位內地人的首級,在半個月前回來。因為打訓社恨日本人,所以大崙坑社的老頭目沙立浪(サリラン)忠告說,明天一天找個地方躲藏,後天再歸返斗六方面。詢問為何恨日本人?回說去年台東迪街庄有蕃害,但隔朝,不知此事的打訓社蕃人5、6名下山去璞石閣,被誤認是前日的加害蕃人,於是一同被拘禁在璞石閣支廳,之後確認他們並非加害者而遭釋放時,因不適應獄中生活而生病,在其他人的攙扶下回到蕃社。但不過數日,先是頭目位階的可頌(コソン)死去,接著又一人死亡。猜疑心重的蕃人認為,一定是日本人餵了毒藥才死亡,亦即是被日本人所殺。之後視日本人為仇人。迄今有數次來台東出草,但都只獵到土人或蕃人,還沒有獵到日本人的首級。而這次將要獵日本人的首級。該社仇恨日本人的理由清楚了,我接下來必須決定該前進或撤退?方案有往台東或蕃薯寮以及回返斗六方面等三條路。前兩者都很危險,而斗六方面也有幾分不穩,因為不久將有郡大社討伐的計畫,所以幾乎三條路都無路可去。這時,我決定採取冒險越過打訓社貫徹台東行的初衷,並將此意告訴蕃人。蕃人驚嚇不已,力說其危險性並懇切勸說返回斗六方面。但我不聽勸並回說一定不忘初衷要赴台東。蕃人說明天打訓社的人會來,提醒先避居耕作小屋,但我決定明天的事明天說,先把穿壞的草鞋及物品包起來,用報紙及油紙等捆包後藏在一個地方,且也把攜帶的行李藏起來後,當夜就這樣入眠。(第12回)

翌晨,蕃人規勸要避難,但我想看打訓社蕃人的樣貌,決定留在該社,而從東埔社一起來的蕃人及大崙坑社的蕃人都一直力諫不可。就在折騰之中,早上10點左右,對岸聽到高調的蕃歌,不久,聽說打訓社的人來了。既然如此,心想要會見打訓社的人,就立在屋外眺望路途的前方時,老頭目一直說危險,強拉我進像屋內像箱子般的寢室,並由外頭關起板門。因為這個寢室位於表側,所以可由其門板的空隙向外窺看。不久,一群酒醉的蕃人27、8人來了。其中一位容貌魁偉的30歲男子提著日本人的首級。這正是為其兄報了仇的首謀者阿里曼西肯(アリマンシッケン)。其首級是11月25日在璞石閣針塱六號腦寮所馘首的北山音助。今天也是馘此首級的傢伙們巡迴大崙坑社的各部落飲酒,然後來到頭目的家。這頭目的家也汲了小米酒祝賀打訓社的一行。順帶一說,這邊的蕃人如果做了馘首行為,則會有所忌諱,不太敢隨意進入他人的家,而是在屋外飲酒。打訓社與大崙坑社的蕃人以及從東埔社來會合的蕃人不知在開始商議什麼?最後雙方竟都激動起來。我與現場相隔約20餘間的距離,詳細並聽不清楚,論爭中出現最多的是「恨」、「想殺」、「日本人」等語,最後好像有所定案,打訓社蕃人下午4點左右回去了。

老頭目沙立浪及從東埔社同行的蕃人立刻進屋內,把我從寢室拉出屋外,並轉述剛剛阿里曼西肯的話說,為了亡兄之仇而帶這日本人的首級回去。但回到社裡,卻會面臨意外的侮辱,因為會被質疑頭目被殺了,卻用日本苦力來報仇,這算什麼?就在想再出草一次獵得日本大人的首級來為兄報仇時,剛好聽說有日本人來你們的社,這真是上天的恩賜,與其喝祝賀酒,倒不如先交出那位日本人,來撫慰我社的悲嘆,所以即使勉強,還是請聽進我的願望。沙立浪回說,那位日本人是你也知道的男子森(モリ)。至今來我社三次,所以不可能按你的希望把人交給你馘首。但他在兩三天中會從這裡出發往別地方去,之後就憑你的本事任由處理。阿里曼仍不聽勸,強要和其他人一起交出來,沙立浪很憤慨,回說,如果這樣,是要和大崙坑社一決高下嗎?結果阿里曼被這句話懾服,就說要在那位日本人出發的途中將之殺害,並拜託大崙坑社的人不要同行後歸去。大家勸說留在此社很危險,倒不如沿山往郡大社後下郡溪回去比較安全,而且不會有該社的討伐問題。但我仍決定經過打訓社出台東,並告知明天晚上出發,同時拜託4名蕃人利用月明之際夜行2日到蚊仔厝社。沙立浪等蕃人極度力諫中止台東行,但我仍頑固不聽勸,並說萬一與打訓社發生衝突,那我樂於將本人首級獻出。宛如繪畫所見的酒吞童子的沙立浪一聽(譯註:酒吞童子(しゅてんどうじ) ,是日本傳說中的妖怪,與白面金毛九尾狐、大天狗並列為「日本三大妖怪」。酒吞童子在日本妖怪中久負盛名,因此常成為許多戲劇、傳奇、遊戲中的題材。傳說酒吞童子是盤踞丹波國大江山的鬼怪頭目,有著一張紅臉,長著5根大角和15個眼睛,頭髮短而零亂,身長在6公尺以上),就爽快答應說,那好,我叫7位持槍的蕃人同行,並在今晚把麻糬事先搗好。(第13回)

12月1日午夜12點左右,隨著月亮出來,和7名蕃人一起從大崙坑社出發,採取非常迂迴的耕田道路,清晨3點左右經過打訓社與異骨社之間,抵達下世老社對向山谷時,是翌2日的早晨。在蕃人不會來的谷蔭處搭了小屋,晝伏,當天半夜從此處出發,翌晨8點抵達蚊仔厝社。來到這裡,就通過了危險地帶,前方就不擔心危險了。滯留蚊仔厝社2日,在頭目馬霓虹(マニホン)一族的保護下,5日從此社出發,住宿異祿閣社,6日出卓溪社後,應該要立刻下璞石閣,但順道到該社的蕃務官吏駐在所,台東廳認爲我應該已在打訓社被殺,在台北打來的電報要求搜索的情況下,正在做搜索的安排,所以看到我,以為是看到幽靈般可怪。山上的蕃人不下到璞石閣的平地,因此在途中派出人夫接替,並派人發出安全抵達的電信,此夜住在該駐在所,翌晨7日下璞石閣。途中,前來迎接的都是日本人,事後聽說,當時蕃情不穩,蕃人及土人都不去山附近。另外,當時前後20天的期間中,蕃人出草8次,璞石閣附近也是驚恐萬分無法安心。進入璞石閣後,首先令人吃驚的是其騷動非比尋常。

當時璞石閣方面的腦丁,被當年7月底太魯閣的威里騷動嚇破膽,接著8月在マリバン製腦地再度受驚,然後第三次移到這個璞石閣,但未刺青的生蕃保證只以蕃人或土人為對象,絕對不對日本人下手。於是日本人在驚恐中從事勞動,進入11月後,8次的兇蕃出草,剛開始是殺平地蕃,因此心想只要不殺日本人就可安心,沒想到馘首後歸來的蕃人,在酒興下突然就馘首了北山音助的首級,這下子將近一千人的內地人腦丁非常周章狼狽地棄腦寮不顧,並一同下山往璞石閣,不肯再入山。激昂的腦丁一副馬上就暴動起來的不穩樣貌。

璞石閣的人認為我已經慘遭毒手,想說至少要確認遭難地好提出報告,就以這樣希望渺茫的目的下安排出動搜索隊時,對我的生還,驚呼實在不可思議。又,從台北等其他地方所發的長文電報,都是提醒危急的追跡電報,其中麻煩台北、斗六及台東多所關心,如今想來實在無任惶恐。而此次獨自下台東一事,對當時陷入恐慌的腦丁帶來不少的安心。事後總通事杜泗賓在支廳命令進行蕃情偵查下,抵達卓溪社來聽取蕃人的報告。結果聽說阿里曼西肯一行追跡我的行蹤,在5日得知最後讓我脫逃後,咬牙切齒地從異祿閣社撤離歸返。總通事回來後,祝賀我獲得九死一生的幸運。這次的旅行較預定的延遲到5日才平安達成目的,採集的材料得以全部帶回。在當時經常遭遇這樣蕃地不穩的情形,只是我在不穩的情況下免於危難而已。這故事經過2年之後,今天從鴻農君得知,我前年越過打訓社的事,如今仍在斗六方面的蕃社內流傳,並以英勇事蹟成為他們聊天的話題。而我們在露營無聊之際,成為懷舊談的,就是前述越過打訓社的故事。其後不管到大崙坑社、下世老社或大里渡社,蕃人間如今仍反覆傳誦此一故事,實在令人驚訝。沒有小說或戲劇的蕃人,口語相傳這特殊的事實,並像故事般成為家庭的話題。我對於這故事從斗六廣傳到3、40里外的台東,實在感到意外。(第14回)

12月12日晴。從露營地出發,渡過前面的溪,沿著分歧自中央山脈的支脈連嶺,途中多處走在吳光亮的舊道,上午11點抵達抵達中央山脈的分水嶺。此處是與八通關相彷彿之地,漢人取名為大水窟。這可能是因為中央的凹地有湛水之池所以才有此稱呼?蕃人稱此地為カツボハン,海拔11000尺,登上聳立其南方的高地嘗試觀測,好不容易登上山頂時,不巧有濃霧,展望被阻,下舊道旁,此處是重要的地點,所以決定明天早上再做觀測。此夜在分水嶺的冷杉林中露營,夜半下起冰霰,所以起床立在焚火旁直到天亮。翌晨一看,分水嶺草原一帶因為這個冰霰而讓花草或樹木的葉端結了冰,整面的白玉映著旭光,其陸離的光彩宛如滿地是金剛石。踏著此一冰凍的花草再度登往昨日的高地,完成附近的觀測後,再由此走蕃路往東方,下往大崙坑社。

由分水嶺到9000尺之間,是往東南東方沿嶺脈陡下,9000尺起,進入北側的森林中,在7000尺的地方出耕地,6500尺起看到蕃屋,13日下午3點,抵達頭目沙立浪位於5500尺大崙坑溪畔的住宅。

頭目沙立浪昨天率蕃丁外出狩獵不在,但家人仍懇切款待。此社林章與杜阿里萬2位通事住在此處,都是上一代就住這裡,像阿里萬,母親即是蕃人。前年來時,2人都去了斗六方面不在,現在聽說阿里萬在家,就把他叫來,不久他從耕地回家,和1、2蕃人及阿里萬等討論前程的事宜,聽說沿道的蕃社都很平穩,也無特別有祭典的蕃社。於是擬訂前程的計畫,14日整理濕掉的行李而滯留1日,15日經打訓社抵下世老社,18日在大里渡社的分社巴丁具流社,19日往霜山木社或大崙社,21日或22日左右抵達荖濃溪畔的雁爾社。因為較預定的晚4、5天,為了詳細通知台北及蕃薯寮,13日晚上寫了電文及書狀,14日早上命令東埔蕃人,在林杞埔局發信,但這位使者12月23日才抵達該地,其信件及電信送達時,已是「六菖十菊」緩不濟急(譯註:六菖十菊(りくしょうじゅうぎく),指過了所定的時間,已經沒有幫助。六日的菖蒲,趕不及五月五日的端午,十日的菊花,趕不上九月九日的重陽)。因為前一天一行已按預定行程抵達雁爾社,其電報事後才到。12月26日本報(臺灣日日新報)登載的「來自深山中的深山蕃社」,即是依據所發的信文所寫。

大崙坑社5、6天中將有祭典,雖有被勸說留下來觀賞,但婉拒後告辭,15日在小雨中從該社出發,往東南繞山腹抵達打訓社時,時間接近正中午。頭目阿里曼西肯前來迎接一行,並莞爾撫著每個人的背,說著マシヤレ!マシヤレ!,慰問遠來的辛勞。告知將由下世老社往大里渡社時,阿里曼說明朝要率領蕃人送到下世老社。前年的敵手,今天卻為我們如此勞動。人間遭遇之奇,比小說還奇。前年若走錯一步,我的頭顱已化為白骨,而和這個家的枯首一起被擺飾在架棚上吧。(第15回)

由打訓社下溪,渡蕃橋,沿其溪溯行來到右邊可見異骨社的河床時,剛好有1位蕃人及1位通事前來迎接一行。這是住在下世老社的通事陳曲來,從這裏起由他嚮導,下午4點抵下世老社,投宿在陳曲來的住宅。海拔5600尺。

16日晴。晨早由打訓社來的阿里曼,依約帶著蕃丁為搬運行李前來。他與知曉前年事情的大崙坑社蕃人聊起來。當時他判斷我會從斗六方面與イワノ社(大崙坑分社)方面等兩條路離開,所以分別在此兩地埋伏,不料卻是經過打訓社的旁邊離開,因此伏擊失敗,不過這反而是幸福一件,所以至少用送到大里渡社作為贖罪。何其幸運啊,只要到大里渡社,一半的行程就結束了。到目前為止對前程的苦慮,已屬杞人憂天而對前途大為安心。在這裡讓阿里萬及大崙坑社的蕃人回去,並帶打訓及下世老兩社蕃人與通事陳曲來從下世老社出發。往中央山脈的西南方,經過7000尺的耕地,行走在檜林之中,9000尺一帶起變成是蝦夷松林,10000尺起是草地,到處散生冷杉及松樹。其10600尺的嶺頂有一小池,旁有露營用的石室,決定此夜在此野宿。此地蕃名スバトワン。12日登爬,這是由八通關深處的中央山脈起南方7里的地點。根據前一天的觀測與從這高地的觀測,荖濃溪的源流變得最為清楚。從來被稱為秀姑巒溪上游的荖濃溪源流,確認是發源於新高中峰後向東流抵八通關,再與由中央山脈流下的溪谷會合繞往新高東山的南麓後,落往關山的西麓成為荖濃溪。從而新高山的水,其西側落往楠梓仙溪,東側落往荖濃溪,且都流往蕃薯寮方面並匯流成為下淡水溪注入西海,所以沒有任何一滴水流入東海。因把新高山視為中央山脈,所以將其一部作為台東廳的邊界,但地理上新高山並非中央山脈,而僅是分歧於西方的支脈而已。如果將中央山脈作為廳的分界線,那新高山與台東廳完全沒有地理上的關係。蕃薯寮應該在曾文溪的上游與嘉義為界,並在新高山與台東為界,但隨著荖濃溪源流的發現,而讓新高山與中央山脈之間的一溪谷變成屬於蕃薯寮的話,則應該變成在八通關與斗六廳為界,而在中央山脈與台東為界。又從來所稱的台東新高之名,也變得不適當了,甚且蕃薯寮新高的名字,從位置上看,也必須改為新高東山。

17日蔚藍清空。從露營地スバトワン出發,沿著此中央山脈的嶺頂向南前進。連嶺起伏一高一低,由距スバトワン南方3里半的高地11700尺的地方觀測附近,並採東南方向的道路下行,由9500尺起進入針葉樹林,在8150尺的檜木林中有蕃人的狩獵小屋,下午4點抵達此小屋並決定在此野宿。此地蕃名タシダイタン。(第16回)

12月18日霧深降雨。從タシダイタン的野營地出發,向西南前進。這一帶是蒼鬱的針葉樹林,渡過中央山脈而來的流水溪。岩層皆變為綠泥片岩。朝東南沿著水逐漸變藍的對岸山嶺前進,進入大森林中。這一帶的針葉樹主要屬於高地帶的樹木,很多蝦夷松、鐵杉、つかさわら松等,特別像蝦夷松,有樹幹周圍達3丈者,由8700尺一帶變成急下的陡坡,7700尺的地方有蕃人的狩獵小屋,密林中雨越下越大,雲霧籠罩,5、6間的前方不辨一物。相互提醒注意不要走錯路之中,雲霧散開,聽到1發槍響,接著2發、3發,不久聽到狗叫聲,知道是打獵的蕃人,這才安下心來。當時一行完全沒有護身的工具,同行的蕃人也只有像玩具的弓箭,並未帶武器。這個弓箭是為了要射小鳥,平時往來同族間的蕃社,幾乎不帶武器。東埔社的人來大崙坑社或大崙坑社的人到下世老社,都是空手旅行。下約500尺餘時,路旁一位蕃人手拿著槍在休息。這是霜山木社的蕃人,和很多蕃丁前來獵鹿。聽說該社4天後會有祭典。

由此起,越來越往下。6500尺一帶起看到茅草,抵達蕃社的耕地。在雨中,為準備小米播種而從事開墾的蕃人,看到一行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好像是日本人第一次來到此地。下午2點抵達大里渡的分社巴丁具流社,此處海拔5500尺。

此社的附近子彈石櫟(大實櫧)特別多,聽說蕃人將此石櫟稱為バチグル,最後就用在社名上。大透火社的蕃名稱為サシベ,這是源自於山中野生的蘋果。明天要去的霜山木社,蕃名叫マスボル,是合流的意思。這是因為該社前的大溪流是由兩方合流的關係。大崙社的蕃名タケルルン,是因為該社位於山頂附近,蕃語的山,即稱為ルルン。一行住在阿里萬的哥哥杜阿秋的家,他擔任這個社的通事。阿秋不在,所以商議帶陳曲來陪同去霜山木社,並決定下世老社的蕃人1名與曲來同行,而讓其他人明早回去。其人員的補充在此社完成。此夜大雨,明日的行程已經安排妥當。

19日也是下雨。與阿里曼一行道別,南下該社的耕地,下シルク溪。此處海拔3100尺,溪中遇見5、6名蕃人。詢問此去的大崙社是否有雁爾溪頭社的人來?回說7、8天前,頭目海斯(ハイス)及3位蕃人已經來了,一行前往霜山木社,就會前來迎接。渡過此溪,登爬對向的山後再往南前進。在4300尺處,和這個幾乎相同高度的對向的山有一個大平台,蕃屋散在。這是大里渡社的總社,其中一間房屋豎起像旗幟的東西。蕃人說,那裡祭祀著之前在新開園附近馘首的平埔蕃人頭,阿里曼之所以要避免陪同到大里渡社,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再沿山的中腹往東南方下行。在4400尺的地方,有一間蕃屋,這屬於霜山木社的蕃屋。由此下溪,溪底3900尺,短暫溯溪時,直立千尺的斷崖聳立,其下是深潭。叫蕃人嘗試渡河,但相當危險,不要說渡涉,連游泳都不可能。潭的山崖約20間無法通行,但上下千尺斷崖實在覺得無趣,便像蜘蛛般匍匐渡過直立的片岩山崖。志田君先行,接著是我及其他的順序,從後面匍匐而出時,志田君的腳滑而掉入深潭中。在一同驚嚇之中,身體立刻浮起來,所以我將身體緊緊攀附在山崖,並催促他抓我的手杖。我的身子徒增重力,但在其他2人的幫助下,得以一起後退到河床上。因為志田君的身體浮得早,得以未被捲入渦中,萬一被捲入渦中,恐怕就非常危險。(第17回)
不得已,決定上下千尺的斷崖而攀登直立的片岩山崖,再下原來的溪底前方後,短暫沿溪溯行,登上右岸的耕地,抵達5400尺的霜山木社,並投宿在通事張坤的自宅。在這社詢問之下,聽說等在大崙社的迎接蕃人,因為等太久而在6天前已經回去了。針對明日起的蕃丁苦力進行交涉,但2日後有祭典,無法應允。決定再前往霜山腳社交涉,並由霜山木社的蕃人同行到霜山腳社。此兩社的距離約半日行程。這兩社都在明治37年10月的四社蕃騷動時,有幫助敵蕃而到荖濃溪反抗的歷史,又是祭典的時候,令人擔心是否會答應同行到荖濃溪?不管如何,決定讓陳曲來及同行的蕃人回去。張坤是60歲以上的老人,其長男蕃薯是出生在蕃社中,反而是不通土話的蕃化男子。一行強行勸說同行荖濃溪,幸好得其同意,所以有關前程就稍稍令人安心。

12月20日稍微有雨。從霜山木社出發,往西方下溪。溪底4200尺,溪水由南及西方匯流,這是蕃人所稱的マスボル溪。渡過溪,向西登爬山,越過5700尺的山峰,下5200尺的溪谷,渡溪抵達6500尺的山丘時,有蕃人的耕地,此處是霜山腳社,投宿在頭目アラン的住宅。時間剛好是正中午,雨下得越來越大。

霜山腳社也如同傳聞,正在準備祭典的釀酒工作。但這祭典是5天後的事,所以他們雖然不想去荖濃溪,還是勉強勸說同行,於是決定明朝帶此社的蕃人出關山方面。就這樣,原本對前程擔心的事,也都在順利的情況下完成而安下心,此時我的歡喜之情,實在無法用言語表達。

12月21日雨。率霜山腳社蕃人及張蕃薯由該社出發。這些蕃人前往別的轄區時都會攜帶槍械。向西南通過該社的耕地,登爬上針葉樹的森林中,在9500尺的地方有蕃人狩獵小屋,其頂上附近是鐵杉林,頂上10800尺一帶是廣闊的草地。這是關山的山頂,蕃名スルン,此外台東方面好像稱此為霜山。沿此嶺向西南前進約3里,不久雨停了,得以從這高地進行地理觀測。在遙遠的雲烟之間看到西海,而荖濃溪畔近在眼前可見時,感到非常愉快,連日來的勞苦幾乎忘卻。在11000尺的地方是浦來溪與大透火社的分叉路,往西下往大透火社方面,鐵杉林之間,在9000尺的地方有狩獵小屋,借宿於此。(第18回)

12月22日晴。從露營地出發,朝西北下往大透火社方面。針葉樹林盡了之後,進入闊葉樹林,來到6000尺一帶時,下方聽到人聲。不久之後靠近時,與由雁爾社駐在所前來迎接的根間警部補一行互祝平安。從這裡下大透火社,並在此午餐。經過雁爾溪頭社的耕地,下2500尺的荖濃溪。一同用水洗澡,洗去蕃山的塵垢,下午3點,一行平安抵達雁爾社駐在所。

一行從此地出發,是在11月28日,在第25天由阿里山繞新高山中央山脈一圈後再回到這裡。由雁爾社經阿里山登新高山後下八通關,里程以直線來說是43里餘,由八通關沿南中央山脈回到雁爾社,是61里半。其詳細如下:

八通關 大崙坑社11里

大崙坑社 下世老社8里

下世老社 はちぐる社19里

はちぐる社 霜山木社6里半

霜山木社 霜山腳社3里

霜山腳社 雁爾社14里

踏破百餘里的峻道而返後,我原訂繼續由內本鹿方面橫斷台東,卻因台東事變而中止。

台東方面存在有望的森林,是前年八通關橫斷途中發現的,但此次南中央山脈的探險中,驚訝其森林之廣闊。能高山橫斷之際所見的洽堪溪上游的針葉樹林,很多屬於高地帶的鐵杉及松,在台灣的林業中有用的樹木,針葉樹方面是檜木,闊葉樹方面是樟樹等兩種,其他的林木,即使將來也難以超越此兩種的位置及勢力。即使是針葉樹林,也是屬於高地帶而難有利用上的價值,但檜木則相當有希望。台東的檜林,從打訓山連亙到轆轆溪,南北16、7里,東西又有6、7里,所以林地的面積非常廣大。中央山脈的山嶺是草地,其背面有高地帶的樹林,此檜林的位置在距中央山脈一個溪谷的下方山脈,其高度8000至6000尺之間,所以一定是檜林。只要花4、5天踏查,應該可以得知其內容,但實在為時間所限,只能天天由中央山脈眺望著蒼鬱的大森林,實在非常遺憾。希望他日有機會得以究明其真相。

關山的森林以鐵杉為主,混生松樹。荖濃溪上游一帶的林相也是一樣。前年在蕃薯寮廳稱為一葉松而進行官業伐木的,可能是蝦夷松。總而言之,高地帶的針葉樹利用,值得思考。大透火社上的闊葉樹林屬於櫧木,樟樹帶的位置被現住蕃人占居,且因開墾而持續遭濫伐。浦來溪方面,如今仍有為數甚多的樟樹,被小川專賣局技師所發現,老人溪的樟樹林相當有希望。

南中央山脈的地質,是粘板岩及片岩。東側片岩最多。在此旅行中,並未踏過石灰岩層之地。此方面,從蚊仔厝社至異祿閣社之間是石灰岩層。其最為發達的是由拔仔庄至璞石閣上吧。能高山橫斷時,石灰岩層也相當狹小,宜蘭方面片岩層似乎意外發達,而石灰岩層的分布似乎比想像中還狹小。

(記者按:丙牛氏歸來後生病,目前入院中,所以本篇暫以此完結)

(第19回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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