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跋涉

譯註:

本文係英國人穆瑞 沃頓(Murray Walton:マレー ウオルトン)1930年5-6月的台灣山旅紀錄,連載於1930年8月1日-23日的Japan Advertiser,之後由總督府翻譯官越春長次翻譯為日文『臺灣を跋涉して』,刊載於台灣山岳第六號(1932年11月)。

 Walton及同行者葛羅斯(Gross:グロス),在此行中,先由台灣山岳會的沼井鐵太郎陪同,完成由次高山(雪山)至速密達的最初縱走,再由同是台灣山岳會的井上一男陪同,由南湖大山下比亞豪社,再從陶塞攀登中央尖山。之後,Walton獨自與警察、原住民,攀登了新高山(玉山)。

Murray Walton,本名Canon W H Murray Walton,或稱William Heward Murray、 WH Murray,生年待查,係英國傳教士,1915年赴日,居住在廣島及東京,並設立 the New Life Society,1932年退職,之後擔任倫敦Bromley教區牧師,也是熱衷登山的登山家,著有Among The Mountains And Head-Hunters Of Formosa (1933)、Scrambles In Japan and Formosa(1934)。

文中之註由原譯者越春長次所加,譯註則為譯者所加。

台灣蕃人

日本的最高峰位於台灣島

在內地人(譯註:指日本人)的心目中

富士山雖依然位居首位

但從高度而言

在台灣

比富士山還高的山至少有五座

而且將來如果再加上測量技師及地理學者的測定

此一數目也許會增加也說不定

(註:富士山3776公尺。比這高的台灣五座山是新高山(3950公尺)、次高山(3931公尺)、秀姑巒山(3833公尺)、烏拉孟山(舊稱馬博拉斯山3806公尺)及南湖大山(3797公尺))

五座山中為人所知的有兩座

亦即Mt.Morrison(12959呎)(譯註:玉山)及Mt.Sylvia(12897呎)(譯註:雪山)

其名稱分別取自英國的一位船長及一艘船名

之後由明治天皇賜予更適當的新高山及次高山名稱

(註: Walton 忘記了次高是當今昭和天皇來台時所賜予的名稱)

二、三年前我離開劍橋大學

成為劍橋大學山岳部會員及日本山岳會員

加以有去年擔任日本阿爾卑斯山嚮導的Gross相伴

再加上台灣總督府的好意

在我山旅的前半段有沼井鐵太郎、後半有井上一男陪同

這些人都是台灣山岳會的有力會員

為陪同我們而特別獲准暫離公務

就這樣

我們在五月上旬

搭了一周航行三班的日本內地與台灣間的一大定期航線

而於兩日後抵達台灣

台灣島有著相當錯綜複雜的歷史

曾經由支那領有

其次是荷蘭

再被支那奪取領有

終於在1894-95年戰爭下讓渡日本至今

爾來本島的發展日新月異

恐怕已是日本殖民地中最為繁榮者

也提供了展示日本殖民地統治能力最佳機會的場所

住民由三種不同分子組成

亦即蕃人、台灣人(或支那人)及日本移住者

其中台灣人占了九成以上

而蕃人僅13萬人

(註:依1932年6月25日發行的警務局蕃社戶口,蕃人中,男71,529人,女70,90人,合計142,436人)

他們是實際上的本島原住民

是馬來人系統

的確是因為暴風或怒濤的關係向北漂流

而被打上此島的海岸、並將此處視為永住之地的人們的子孫

(註:有關台灣蕃人的人種學起因及渡來方法,並不是如此簡單可以斷定)

政府是以溫情為意旨的官僚政治

其官吏幾乎都是日本人

為求島民的安寧幸福而實施了各種事業

不過卻未有聽聞島民絲毫不滿的聲音

本島中沒有朝鮮般強烈國民意識是幸福的

無疑地

將來台灣人在參與本島統治上應該要越來越多

但像目前重要位置皆伴隨內地在朝的政黨變遷而異動的制度

絕非是理想的狀況

我們幸運地得到英國大使サ ジョーン·チレー(譯註:音譯Sir John Chile)及

外務次官吉田氏與拓務省監理局長生駒氏的好意

(譯註:生駒氏係指生駒高常,台灣山岳會的創會核心人物,1927年與沼井鐵太郎等人首登大霸尖山)

寫了介紹函給台灣總督府行政部的首長人見次郎氏

因此從該氏及其下屬所獲得的厚誼

已經是無法再期待更多的程度

在此列舉數名

恐有偏頗之嫌而令人不悅也說不定

但外務局的越村氏確是個例外

(註:即總督官房文書課外事承辦人、也是台灣山岳會的幹事越村長次氏,目前擔任台灣總督府翻譯官)

該氏特別為我們照料一切

為使這次旅行得以成功完結

事實上不惜粉身碎骨

台灣總督府的部局中

有一個是負責相關蕃務的(註:警務局)

而占本島面積泰半的蕃界統治

即是委任該局

支那人移住台灣時

因為大部分的馘首蕃人被驅逐至山中

爾來蕃人便以山為其居住地

自古以來

蕃人將支那人視為不共戴天的仇人

甚至認為其首級是很有價值的獵物

因此日本人領有本島後首要的工作

便是撫育這些蕃人

但蕃人對日本人是否也用對支那人一樣的態度呢?

某些族是反抗日本人

現在經過蕃地看到的立著日本軍人的寂寞墓碑

就如實地傳達過去付出的犧牲代價

不過其他族在歸順後

發現此一新統治者並非主人而是朋友

現在仍然不歸順日本統治的

只剩一個族裡的相當少部分

然而

日本人對蕃人的關係

雖然非常深具友情

但各種族間的關係

就我們觀察所及

卻尚難謂之圓滿

我們最初想要攀爬兩大高峰間的前人未踏的某一稜線

卻因為此兩高峰剛好位處不同的蕃地

不僅有醸成紛擾之虞

且考慮會碰到不同蕃人揹伕乃非賢明之策

因而不得不中止這個計劃

(註:這是關於南湖大山、中央尖山間的稜線問題。今(1932)年7-8月,本會的登山隊將此路線反過來走,更從南方的畢祿山開始縱走,不過其縱走的最後,從南湖大山起,是由對路線熟悉的千千岩氏擔任領隊,而在沒有嚮導的情況下,下山到卑亞南社(譯註:南山村)。Walton氏來台當時,此一走法不為當局所允許,又,同行者在無卑亞南到南湖大山嚮導的情況下,並無信心走此路線,另外從整體旅行的順序來看,也頗困難。順帶一提,南湖大山-中央尖山的稜線,主要屬於太魯閣蕃的陶賽社的勢力範圍)

保護蕃人的工作實際上是委由警察之手

我們在此次山旅中有多次機會得以目擊此兩者的關係

此關係實在是值得萬分的讚賞

反映了兩者的信賴關係

人世間最容易發生權力濫用或權力過度主張的情形

但就我們目擊的範圍

與其說是主人對奴婢

倒不如說是親子的親近關係

警察做為保護官、教師、或做為醫生或諮詢顧問

是蕃人的朋友

這一事實的展現實在非常機敏

在某個駐在所的某個警察

突然鄭重地請求我們借他刀、叉及湯匙

起先我們感到奇怪

原來是要教蕃人外國人是如何用餐

因為蕃人有使用手指吃飯的習慣

此一實物教育看起來更加珍貴

警察係配置在蕃地內的各地方駐在所

各駐在所因爲有透過道路及電話相互連繫

總督府廳舍內的官吏

事實上在數分鐘內可以與全島各地的駐在所通話

各駐在所的距離依不同州廳而各異

或依配置人員而有不同

平均約三英哩應該不會錯

我們在山中的期間

常接受ㄧ名警察的護衛

實際上這護衛警察毫無例外地均是優秀的同行人員

只要提出請求常立刻就提供我們一切的援助及資訊

蕃界尚是閉鎖之地

因此要進入需要入蕃許可

不過教育和商業交易讓純樸的蕃人日漸和外界接觸

讓他們疏隔的年代已成過去

抵達台灣後的兩天中

我們把時間花在首都台北的正式訪問及山旅出發前必要的最後準備

我們的計畫分成兩部分

最初的三個禮拜專注在攀登繞行本島北部次高山的群巒

最後一周則移往南部攀登新高山及其附近的二、三高峰

抵達次高山麓需要三天的旅行

(註:Walton的登山旅行前期是1930年5月9日由台北出發,同行者有Gross及沼井氏。當天宿土場,10日宿卑亞南(譯註:南山村),11日宿志佳陽(譯註:環山部落),12及13日因雨滯留,14日由志佳陽出發,在次高山避難小屋野營,有石戶巡查部長、巡查、警手四名、志佳陽社蕃人9名同行。15日登頂次高山,經北峰(譯註:北稜角)在抵次高山北角(12,400尺)(譯註:雪山北峰)前野營,16日首登速密達山頂(譯註:穆特勒布山)後,在七家灣溪源頭野營,17日行經次高山脈側山腹,下次高山東稜,宿七家灣溪畔,18日經卑亞南鞍部(譯註:思源埡口)宿卑亞南社,沼井氏次日歸返台北)

從台北搭火車五小時

迂迴本島北部抵羅東

此處是從山地搬出木材的一條輕便鐵道的終點

在車站接受警察課長的迎接後

為了要參觀木材標本陳列場

被帶往營林所出張所

其中特別引人注目的是樹齡達636年的樹幹橫切面

在前面50-100年之間

其直徑的增加僅半吋

但在150-200年中增加10倍

其理由是在栽植當初為大樹所圍

妨礙了日光及養分的供給

因此其生存並須持續相當的鬥爭

但在百年後

周圍的巨木因為暴風等因素而滅絕

因此比較年輕的扁柏得以殘存生長

對方提供我們一部巴士

搭便車到了此軽鐵線終點且是當夜住宿地的土場

但土場是在高地逾一千英呎山上另一個輕鐵的終點

是線長三千英呎非常棒的鐵道

與山麓的輕鐵連絡

木材從鐵道上下架、滿載在貨車上運到海岸

此太平山的樵夫們心甘情願地接受是吃蛇(蛇食ひ)動物的風評

我們在羅東與土場的中間

進入了蕃界

不久看到了第一位蕃人

是身材高大、眼光兇狠的男人

令人認為馘首的蕃人應該就是這副德性

但後來才知道

這男的是個例外

一般而言

男女都一樣

特別是女性都一副慈眉善目

我們從此處開始有地方上的監督警官隨行

(註:根據沼井的說法,此人是濁水警察室主任警部大村萬次郎氏)

該氏有多年與蕃人交涉的勤務經驗

熟知其風俗語言

在我們隔天從此地出發之前

都和我們一起行動

當夜

這位警官詳細說明住在此地蕃人的生活樣式及風俗習慣

各種族有其各自的特色

他首先談到了如生產、婚姻及死亡等基本的事情

在生產之際

產婦完全自由

即使是丈夫也不許靠近

但產婦的母親可例外地住在一起

臨近產氣時

就死命抓住從屋頂裡垂下的繩子

生產完畢後

身體的恢復相當快速

二、三天後就背著嬰孩到田野工作

特別要提的是

一般而言婦人負擔了農事及廚房的大部分工作

丈夫沒做甚麼大不了的事

因為現在不能獵人頭

其娛樂就只有外出做鳥獸的狩獵

在婚姻方面

是依夫婿的想法先開話頭

透過同種族值得信賴的人

表明娶妻的希望

當然也有若其無事地暗示說想娶誰為妻的情形

接下來就請媒人向對方說媒

男方則在家裏預期結果成功而釀著酒

此期間的待嫁女人心不管如何

ㄧ定毫不客氣地表明反對婚姻

然後在多次說服而使女人心轉為正面時

媒人就帶著好消息匆忙返家

然後是男方雙親出現舞台

和未來的媳婦對談

開始商定各種條件

接下來雙親透過將手指浸在竹杯內的水

表達婚約嚴肅的締結

然後由父母陪同新娘回家

隔天在兩當事者的雙親和朋友知己的面前

熱鬧地舉行結婚儀式

丈夫只要不早逝

妻子雖不冠夫姓

但所生的孩子會沿襲丈夫的姓名

離婚的情形幾乎沒有

事實上蕃人的道德標準頗高

在不孕的情況下則從其他家族領養孩子

人死亡時

直到最近都是將穿著平日衣服的屍體埋在屋內地面下四呎左右的地方

如果四角落已沒有使用的餘地

就捨棄小屋

在別的地方新建家屋

但如今日本政府禁止此一弊習

奬勵了更衛生的方式

在衣服和裝飾方面

此族群的刺青是稀鬆平常的事

孩童不論男女都在前頭部刺上矩形的刺青

女性在長大結婚的同時

會從耳下斜向兩頬黥面直到鼻下

這並不如想像中的難看

一般的獸毛織物是最常見的裝飾方法之一

將這沿著頸部周圍織合再穿上

或將之織進毛髪及衣服內

衣服方面

婦人幾乎都是端正地穿著

衣服質地是由在地生產的麻手織物

但男性則幾乎沒穿能稱為衣服的衣著

特別是一般會露出背部

掛在胸前的小正四角布(亦即胸當)

是一天工作完了時的特別服裝

男女都打赤腳

一副對荊莿或石頭沒感覺的様子

黃銅製的飾環、串排貝殼或骨頭的首環、竹製的耳環

男性的情形另有竹製半圓形的騎士帽

這樣就是完全的服裝

朗費羅(Longfellow)的詩云:

 「在殘忍燃燒的胸中深處,也有對看不見的善的憧憬、熱望及欲求。伸出孱弱而力微之手,在暗黑中盲目探求,不久觸及了神之手」

(註:亨利·華茲華斯·朗費羅(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1807-1882),美國著名詩人。此詩引自其Tales of a Wayside Inn(路旁宿屋的故事)一節))

 泰雅族中的溪頭蕃

其宗教信念最為薄弱

不論怎麼看都是箇中的例外

沒有寺祠、沒有僧侶、沒有偶像、沒有祭典、也沒有祝典

但有對霊魂不滅的信仰

相信祖先的霊會影響他們日常生活的吉凶禍福

夢是了解祖先意向的主要方法

馘首當然是日本領有前的主要娛樂之一

不過這是單純的娛樂

並無任何道德上的關係

為了證明自己已經成人

男子會進行馘首

或對一位女性有兩位求婚者

也有透過誰先取得首級來解決問題

此種競技並不需任何特別的勇氣

但首級數多的人

自然在親族間的地位比較高則毫無疑問

關於台灣

 抵達次高山麓還要兩天

第一天的行程是越過卑亞南溪谷16英哩

(譯註:蘭陽溪)

此溪谷在乾旱季節時雖是枯水

但在雨季則化為水勢滔滔的奔流

成為流過廣大平地中央的一支溪流

而駐在所及蕃屋則散在其間

因為溪流上游一個蕃社的行李搬運工沒有來

讓我們的出發延遲

結果一來令人嚇一跳

因為大部分是女性

從此點可以很清楚看出

女性擔任這樣的工作很優秀

而且我也看到了男性蕃人爭相恐後選擇最輕的行李

他們的行李搬運方法是用蕃布將行李打包

從兩肩向後方垂下

並在前頭部的地方打個平結用以支撐

行走約兩小時餘

來到一處台灣人從事樟腦蒸餾的小屋

樟腦是政府專賣事業之一

是本島的一個主要物產

供應賽璐珞的製造原料醫藥之用

在德國人發明人造樟腦之前

日本獨佔大部分的樟腦世界貿易量

幸運地

同行的沼井氏就在公賣局工作

因此有關現在的製造方法可以得到他專業的說明

首先將樟木伐倒

刀身是大寫D沒有那條直線、亦即☽字形的一種銳利特異的斧頭

順著木理斜斜削落

蒐集削下的木片

放入高約六呎宛如倫敦的牛奶罐底部有洞的大桶

從此桶下方裝有水的鍋子燃火

如此一來

蒸氣會搜集含在木片中的油質

通過管子抵達裝滿冷水的冷卻槽而變成腦油

將此裝入石油罐從山上運下送抵專賣局的倉庫

我們在即將日暮之際

抵達目的地的卑亞南社的駐在所

駐在所位於溪谷上游的高丘上

在那裏我們看到一群眺望我們的蕃童像影繪般地清楚浮現在夕空中

當然外國人經常出入此地

即使如此

外國人還是很珍奇

所以他們枯等了數小時還是等待著我們的抵達

一抵達住宿場所

突然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成為他們注目的焦點

亦即吃飯、衣服或入浴都令他們大感興趣

隔天早上

不可思議地聽到酷似「Auld Lang Syne」曲調的起床喇叭

(譯註:Auld Lang Syne係old long since之意,蘇格蘭古民謠,驪歌(螢之光)的原曲)

實際上這是很多蕃人聚集中的一人所拉的豎琴

(譯註:疑是口簧琴之誤)

其歌的文句聽說有著對我們登山隊不吉祥的意思

翌日

在抵達次高山麓的志佳陽駐在所之前

因為下雨的關係

我們幾乎全身淋得像落湯雞

和昨天同樣有當地的警官和蕃人

鄭重地等待我們的到來

當天晚上

我們清楚理解了馘首的意義

約七、八年前

附近拒絕歸順的某個蕃社頻頻進行騷擾

當然在這附近採用近代化的武器戰法是毫無效果的

所以日本政府仰賴友蕃

以他們習慣的戰法攻擊敵蕃

此戰法非常有效而使敵蕃遁走山中

其後雖然歸順了

但戰勝的友蕃約攜了三十個首級得意洋洋地回到陣地

我們到目前為止目擊很多蕃社

其共通點可說就是污穢

志佳陽社也不例外

各蕃屋間的通路路面泥濘

豬雞鴨狗等都悠哉地徘徊

此外蒼蠅可說是頭痛的東西

家的建法很明顯有兩種樣式

一是住屋、另一個是穀倉

住屋是酷似特里維廉(Trevelyan)氏在英國史中所記述的英國祖先的住家

(譯註:喬治·麥考萊·特里維廉(George Macaulay Trevelyan(1876-1962),英國歷史學家)

農人的小屋只是單純的茅屋

僅有煙囪、窗戶

有些甚至沒有窗戶只有入口的門戶

這樣的小屋像以前薩克遜人只用切割下來的圓木一層一層堆疊上去的方式

屋頂是用茅葺或樹皮葺成

地面是泥土地面

大致上比外頭低

家具也是簡單至極

大概是搗米用的木臼、籠子四、五個、一、二支番刀、粗劣的陶碗

房子的四周有鋪著藤編草蓆的固定寢台

穀倉被建在高二、三呎的支柱上

各支柱間插入平坦的石片

防止鼠輩的攀登入侵

各蕃社有頭目及數名有權勢的人士支配著族群

也代表蕃社和警官協議

當天下午

我們湊巧回到兩天前走過的舊路

探尋當時遺漏的風景

熟睡

早起

很棒的晨陽

就這樣我們六點出發

一行人

包括登山家三人、警護的警官兩人、警手四人、行李搬運蕃九人

不過蕃人缺了一位

不得不讓一位老婦同行

起先覺得雇用老婦人實在是很殘酷的事

結果當天的工作結束一看

此老婦引起我們最值得參考的注意

亦即我們稱呼此女為打掃專家(掃除屋)

之所以如此稱呼

是因為在她加入行列的期間

根本不必擔心會有紙屑或垃圾

 在旅行結束時

此老婦揹著一行苦力中最重的行李

也搜集了蕃社內最多的舊空罐

我們先陡下非常美麗的峽谷後

終於開始登爬

河水在深的地方雖較昨天有所減退

但在渡過架在河上的橋時

也相當緊張

蕃人的橋是用獨特的做法

把粗枝彎曲成弧形

在其兩端堆石頭固定

所以粗枝的一端如果脫離而反彈時

其狀況會如何就不要想比較好

渡過主流後

有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是沿著一個支流前進

終於爬升五千四百呎

抵達志佳陽大山(11,160呎)的一個突出部

此山頂位於次高山稍稍東部的地方

要到達次高山必須攀登這裡

此一攀登長而無聊

但主要是行走在雜草上約六小時

並不難走

我們在小池邊午餐

(譯註:此池應係瓢簞池,經常出現在戰前的山行紀錄,尤其是池旁盛開的野百合群落,更呈勝觀)

如果是更悠閒的登山

此場所會是理想的露營地

台灣山岳地方的一個特徵是散在著草原高地

眾所周知

阿爾卑斯(Alps)是指草原高地的瑞士語言

日本阿爾卑斯因有如此特色所以命名

惟相對的Alps(山腹的牧草地)較少

但台灣則是此一Alps非常多地散在其間

所以我認為台灣阿爾卑斯的名稱的使用是有充分正當性的

事實上

數年前即有人建議應該使用

但聽說最後無疾而終

這也許是因為在日本不論有無Alps

在記述山的時候都會使用此名稱

自然在建議使用上讓人比較消極

話雖如此

此一名稱未使用在正當的場所

實在令人遺憾至極

從志佳陽大山的絕頂所看到的次高山景觀特別漂亮

右方如帶狀連亙的牧草地下往森林地帶

左方的山容崩裂變成峭壁

就像凹凸有致的海岬般

森林從下方的雲海

此起彼落的冒出頭

前方

高高聳立在一個牧草和森林地帶上的

就是次高山的巍巍山頂

次高小屋在此山頂正下方的森林中

(譯註:指今雪山舊址營地,自從1923年7月伊藤太右衛門改由志佳陽社登頂雪山後,這個營地就屢屢出現在山人的紀錄中。大橋捨三郎1928年的『有關次高山』中,稱此營地為筧河原(Kakesyohagai)。1929年夏天在此蓋了山屋,稱為次高山莊,但隔年就因冰雪而受損)

去年夏天才剛剛建好

現在卻已經損壞

這或許是冰雪怨恨如此幽靜的仙境被破壞一空吧

和此小屋一樣的新高山小屋

(譯註:疑指新高駐在所至新高山之間的登山避難小屋)

是我們四個星期的山旅中

所見到的唯二小屋

我們在臨近日暮的一個小時前抵達目的地

但全然不知疲倦的蕃人

立刻就外出打獵

槍聲三、四響

不久後歸來

卻未見有所得的獵物

因為蕃人禁止擁有槍械

小槍、彈藥由各駐在所保管

蕃人為了狩獵

經常來借一次限時數日的槍械

攀登次高山

隔日清晨一早

我們朝著登頂前最後的1500呎出發

起初的一個小時

朝著山勢險峻的河床前進

陽光尚未穿透森林 

所以相當寒冷

然而不時照射在岩石或上方冰雪的陽光

給我們帶來新的力量

台灣的森林地帶比日本約高三千呎

但一旦穿越此一暗黑的森林

山頂就近在眼前

從這裡開始

圓柏不時地阻礙我們的前進

但從小屋出發後兩小時

我們抵達了目的地

台灣的圓柏比日本的同品種形狀要大

樹枝粗曠

帶著有刺的樹葉

我想起一種有刺的植物叫小檗(Hebinoborazu;蛇不登)

不過蕃人對這刺好似無關痛癢一樣

次高山(12,907呎)是日本帝國領土內的第二高峰

到目前為止

有相當多的日本人登過此山

但就我們所知

尚未有外國人登頂過

那位有名的台灣傳教士馬偕博士(Dr.Mackay)

曾經就要抵達山頂了

卻剛好聽到小鳥的叫聲

讓蕃人認為是凶兆而不肯前進

最後不得不遺憾地放棄踏破次高的榮譽

數個月前

一名德國教授也嘗試攀登

因為天候惡劣而只到小屋 

最後被迫歸返

次高山北方的稜線

是完全的處女地

這容後詳述

美麗晴空的周遭突然起了雲 

山頂沒了展望

北方的平野也已經看不到

這讓我們特別失望

因為我們受託要確認從台北看到的高峰是否為次高山以及其北方的山到底是什麼山?

雖然無法得出最終的決定性意見

但從其後的眺望的結果來看

我們認為此次高山的山頂

從台北還是看不到的

(註:從台北平野可不可以看得到次高山的問題,從木田文治在台灣山岳會第十屆岳友小集會(1929年6月8日)發表以來,不僅登山家,也引起各方面的研究熱潮。特別是會員和田重行屢屢進行專業的觀測,而其後的登山家從山頂注意此事者也不止一、二。大體上就目前的結果而言,似乎看得到次高山的極小部分,不過,到底是台北平野的哪個範圍看得到?依然沒有定論。請參照台灣山岳第5號(1930年9月)116-119頁。台灣山岳彙報I-3(1929.7.1)5頁,同II-3(1930.3.1)4頁,同 II-4(1930.4.1)3頁)

次高山的絕頂 

由相隔約一哩的兩峰組成

依據氣壓計

北方的山峰相對高四十呎

南方有劇烈的幾處連續斷崖

北方則呈約五哩長的鋸齒狀側稜

其尾端向東折止於桃山 

而另一個側稜向東彎曲後

立即叉向北方

連亙著擁有特異之峰的大霸尖山

此大霸尖山的突起之峰呈圓柱狀

傲然屹立約三百呎高

另外至山頂約有二百呎

全部是岩石的大山塊

只有1928年沼井氏、拓務省的生駒氏及一名友人登頂過(譯註:應是1927年)

依據當時慎重的測量踏查

得到唯一一條道路或最多兩條路的結論

(註:參照台灣山岳第五號(1930年9月)。生駒氏當時住在台灣的「一名友人」的記載是錯誤的。另依沼井的說法,Walton所謂的結論,是指沼井往稜線走或者往蕃人獵徑走的兩條路)

我們當下的目標是此大霸尖山

連亙此兩高峰的主稜線

除了追逐野獸的蕃人外

尚未曾印過任何人的足跡

其稜線及其外面的幾個特異形態

確實有記載在台灣日日新報所發行的地圖上

但今親眼所見 

很難相信其測量隊有踏查過此稜線

接下來的六小時

我們拼命地朝此稜線前進

但岩石實在巍峨

多處相當險峻

遍地的圓柏地帶及殘雪打破了單調

行進態勢相當緩慢

稜線西側的斷崖非常恐怖

可說是日本所見中最險峻者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

雲開始愈發密集

最後在抵達一處彎曲地點的一座山峰時

眼前不辨咫尺

連我們的路都不知道在哪裡

當然

主稜還是連者的

沒有任何阻礙

不過我們卻在這裡弄錯了方向 

另一方面

比較低的稜線往右分走

沼井氏雖主張這才是正確的道路

但我認為這只是山的一處突出部

這時沼井氏為了調查

自行下切

約半小時後回來說

主稜突然變斷崖斷裂了

而且這是霧深勉強看得到的狀況

不過側稜線一直延續到下方

(註:依沼井的說法「我們因濃霧而迷路的地點的山,是所謂次高山北角、「シルビヤ」(Sylvia)圖幅中位於12,250尺峰的南方有等高圈線的山峰。今年佐佐木氏從天頓(Tenton) 社、白蘭(Pasukowaran)社、民都有(Mentoyu)社蕃人中聽到這山峰叫Babow Karantakkun(譯註:指雪山北峰,非凱蘭特崑山)。Walton氏記載我所說的主稜及側稜線,實際上是剛好相反」)

因此除了等明天天氣變晴後再前進外別無它法

也不得不決定野營

幸好剛剛通過的某一地點有雪也有樹

是理想的避難場所

因此就回到那個地點

亦即12,400呎的高地宿營

翌日天氣非常好

因此很快地又回抵昨天的分歧點

沼井氏的判斷正確

道路一直向下低去

約下到一千呎的地方

又上爬八百呎

從登抵的鞍部

此山旅中最美麗的景觀在我們眼前展開

此景色實在無法大概說明

稜線從此鞍部凸起

朝向山頂連亙著鋸齒狀的幾個連續山峰 

我們選擇的道路是登爬極為險峻的凸出部

除了隨處都是難以通過的圓柏地帶外

加上連綿的突凸岩石

每一步都費盡心力

右手的傾斜面

圓柏逐漸變少而轉為森林

左手的山突然終結

稜線更向下游連亙一千餘呎

在該處

足以沖下岩石的大激流

穿越狹小的峽谷

融入下方山脈的藍色中

這些「永恆的群山城塞」

有著凄絕的威嚴

其威嚴實在無法想像

不論如何的建築師畢竟無法做出如此的設計

而任何人也不敢嘗試或斗膽模仿

圍繞在此等大地的殿堂

人類只有一逕默然地恐懼顫慄而呆立著

在我們一步一步與惡路戰鬥之中

圓柏好像不敵似地終於銷聲匿跡

逐漸登抵只有岩石的稜線的我們

必須面對比之前更險惡的道路

但我們對登山家們的憧憬–想要首登前方山峰的熱望 

讓我們充滿著新的力量

就這樣在連續四小時的難行後

終於抵達這座山峰的山頂

此山峰在地圖上雖沒有冠上任何的名稱

聽嚮導說 

在蕃人間稱呼其為「Hapamarau」(ハパマラウ)山

高約12,200呎

山頂北面有八百呎的真正峭壁

(註:沼井說「此峰是相當於Sylvia山圖幅的12,250尺之峰。Walton所說的Hapamarau(譯註:Walton原著寫為Haponaru),我聽到的是Hapanorau。同時也漠然聽到速密達(Shimita)的地名(來自卑亞南社及志佳陽社兩蕃人),根據其後的踏查調查,確認了速密達的存在。因此去(1931)年10月12日本會的第21屆懇談會中,我們決議稱為速密達(但對附加山字予以保留)並發表於台灣山岳彙報III-6(1931.11.11)。不過,依據今年夏天本會的大霸尖山/次高山縱走隊,依天頓(Tenton)社、白蘭(Pasukowaran)社、民都有(Mentoyu)社等竹東郡蕃人的稱呼,確認此山是叫Babow Mutoroppu(譯註:穆特勒布山)。而速密達有潛伏的意思。有關山名的決定,有必要再做調查。另外,Walton及我們一行從次高山北行中屢屢看到蕃人的舊焚火遺跡,但在此山則完全看不到。因此我們相信自己一定是首登。我們從此山的西南方的山峰西北側攀登抵達突出的岩石隆起處,我和Gross特地攀登埋了基石。)

不久

我們來到稜線往北方大霸尖山分岐點的附近

前路看來似乎極度困難 

為了調查

沼井氏帶了兩名蕃人先行

該氏一行做了完美的攀岩抵達有利的地點

順利完成慎重的調查

之後蕃人接到通報說:

「稜線確定無法前進,唯一能走的路是下降到稍稍右邊、沿著令我們驚嚇的斷崖腳部,再往稜線前進外別無它法」

(註:沼井說「此峰的最東北邊,主稜先陡降,再變成小岩峰後朝向東方,在三叉點的南方無名岩峰(非常低)迄至鞍部為止變成裸露的岩稜,急速地下降。根據我的偵查,如果只是小人數的專家,繩索也足夠進行事故性下降。然而除了有女人外,行李又多,讓此行變得困難,而且又擔心時間的浪費。因此盡可能沿著岩稜行進以達成掌握稜線的目的,於是就向蕃人傳令。此部分在之後的幾個隊伍聽說也是避開稜線通過的」)

這裡我們犯了錯

因為圓柏長得實在過密

以致下山相當困難 

導致我們讓蕃人彼此過於分開

突然要再聚集時

已經是在離開稜線的狹小山谷的相反方向

(註:沼井說「此一失策起因於帶了並非這狩獵領域的志佳陽社蕃人,以及另如Walton在其他地方所說,由登山家、蕃人及警官組成的隊伍,無法決定誰是緊急狀況時的領隊。另外也有語言不確實的問題。蕃人很快就往各自想去的方向,帶槍往下奔去(他們自以為已得到打獵的許可),警察的嚴令並沒有用。Walton一直說山谷不對,叫喊著要往左行,結果也沒有全部奏效。我們考慮到和大部分的蕃人離得過遠的危險, 就眼睜睜地一直往錯誤的方向下去了」)

就在處理如此的情況下

時間也越來越晚

因此就決定盡量早一點抵達河床

打算在那裏宿營過夜

但下河床並非容易的事

因為森林頗為急峻

而且最後的約一百呎幾乎是完全直立的山崖

終於抵達一處可以的地點時

暗夜已經籠罩四周

(註:沼井說「此露營地應是七家灣溪的源頭約9000尺的地點」)

沼井氏和我頻頻焚著營火之後

在上床前分配了餅乾給蕃人們

那位打掃婦又如同往例地收取空罐 

不過我們內心對明日的計畫頗為不安

針對種種的地勢等進行慎重的研究結果

在目前限制的時間下

大家眾所一致認為實在不可能攀登大霸尖山 

(沼井氏必須返回官廳)

當然

渡過稍稍下游的溪谷

似乎可以抵達桃山

因此明早就用此計畫出發

在這裡也沒再碰到幸運的事

終日在次高山側面摸索著方向

終於抵達那一天很早就通過的某一溪谷的下游

(註:沼井說「這一天蕃人用敏銳的直覺探尋前天卑亞南社蕃人走過的可疑踏跡,終於接上了我們也覺得是的獵路、上上下下海拔9000-10000尺的山腹東側,終於抵達次高山的東稜,然後再由此下七家灣溪」)

以宿營的場地來說 

此處非常理想

位置在次高山與桃山兩者的山麓

處於沿著兩者間鋸齒形的稜線

再從幹道的卑亞南鞍部駐在所起走只要四小時

此兩山為一般登山家所開而將道路拓寬使汽車可以通車的時刻到來時

此七家灣溪谷毫無疑問將成為台灣的上高地

(註:目前此溪谷只有卑亞南社的狩獵小屋(Tattaku),寬廣的河階地甚至發達成兩段,水清麗,可望見端正的桃山及其他的山,海拔也有5000尺,令人完全想起日本的上高地,是難得的仙境)

隔天

我們在卑亞南鞍部付了錢給蕃人苦力

Gross和我送了毛絲品及橡膠底的「足袋」(譯註:勞動用橡膠平底鞋)

沼井氏請蕃人喝相當多的酒 

送「佑天娜面霜」(Utena Cream)給女性以慰其勞

我們此次的山旅雖然困難

女性到最後依然顯現出女性的樣子

男人則依習慣

兩人用一個杯子共飲以表示好意及謝意

攀越南湖大山、行往東海岸 

Dean Inge氏在最近的一文中說

(註:Dean Inge即William Ralph Inge 大僧正(譯註:僧侶的最高職位),1911年以來擔任倫敦聖保羅(St. Paul)寺院的監督)

(譯註:威廉·拉爾夫·英格(William Ralph Inge:1860-1954),英國作家,英國國教教士,劍橋神學院院長,也是聖保羅大教堂的院長,曾三度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

「有一位朋友去了阿爾卑斯山。如今倘有能夠一掃所有不愉快事物的最激烈活動,那就是登山。但這登山對那些朋友來說是一種「慰樂」。在讚美山這件事上,我不輸任何人,但和很多的近代藝術品一樣,要遠觀才能看得清楚」

對這位值得尊敬的院長來說

當然是不可能的幻想

但如果能讓他攀登次高山而且越過溪谷眺望遙遠南湖大山方向的景色

(當然他應該有充分眺望的心情)

他應該會立刻修正上述的一文吧

因為從次高稜線眺望的南湖大山

看起來不過是長而容易攀登的山

如果他試著登山

那麼他對原來的說法

會立刻用更強而有力的文句一直重複

因為不管任何其他的山

沒有像這日本帝國第五大高峰的南湖大山

從遠方眺望時地不可信賴

我們第二次的山行目標就是此山

我們和警察朋友在品嚐安詳氣氛的早晨後

向著此山旅的第一旅程

從卑亞南駐在所出發

(註:Walton山旅的中期行程是1930年5月19日,和Gross與前天來會合的井上一男氏以及比亞豪駐在所的警察與比亞豪社的蕃人4-5名同行,從卑亞南駐在所出發,經由耶克糾溪,野營在奇烈亭(Kirettoi)。20日登頂南湖大山,野營在Takezin(譯註:疑是今審馬陣小屋一帶)。21日沿大濁水溪而下,強行夜宿比亞豪。22日宿栴檀駐在所。23日宿新城。24日宿Tabito(譯註:天祥)。25日宿陶賽。26日與警察若干名蕃人30名同行,野營Murotoon。27日登頂中央山尖後,在同地野營。28日宿Tabito。29日花蓮港)

直接的目的地是山側四千呎上方的蕃人小屋

隨著進入新的蕃地境界

新的蕃人苦力在一名警官的指揮下從山的那邊派遣而來 

那些蕃人的確是令人不愉快的夥伴

骯髒、不幹練、非常難以親近的表情

之後聽聞

他們是數年前才歸順的蕃族 

很遺憾沼井氏必須返北

取而代之的是總督官房(譯註:秘書處)的人士且是台灣山岳會幹事的井上氏同行

在炎熱的白天 

沿著溪谷前進一小時餘後朝向東方

上抵一處稱為耶克糾溪(ekizu)的溪流河床後沿著前行 

步行開始變得更加難澀

亦即必須屢屢徒涉河流

登山鞋即使有種種的好處 

在這樣的徒涉的情況下 

毫無疑問地沒有比日本草鞋更好的鞋子了

鞋子內部潮溼的不舒服感及難行感完全沒有 

水不僅立刻乾

而且只有讓腳冰涼

不會有潮濕而沉重的之感

我們抵達溪谷的分歧點時

屢屢享受於這樣的徒涉

(註:沼井說「被外國人的Walton讚賞穿草鞋的舒適性,對「晃蕩山裏的流浪漢們」來說,應該會面紅耳赤吧。Walton之言,在日本固有登山術的橫渡溪谷方面,尤其是至理名言。順道一說,該氏居住日本十年以上,不僅日語、日本文章非常熟練,該氏的山中生活裏,充分採納了日本式的優點,實在令我們敬佩不已」)

在想究竟是左方右方還是上方

一抬頭

其險峻程度實在無法言語

三小時餘的時間

我們行往密林、攀登平均二分之一的急陡坡

看著蕃人苦力的休息方式很有趣

一言以蔽之

就是立刻卸下行李先取出菸管 

一旦要出發時

大家就瞬間發進

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是在森林中稍微開闊之地

有雜草、水和兩間小屋

是宿營的理想場所 

隔早

我們眺望著上周登山方向的美麗景色

之後熱切地調查地勢等的結果

得到一個結論

那就是從七家灣的營地起登桃山後抵達卑亞南駐在所

可以在一日內完成

翌日七點時已經開始前行

不久又進入森林中

在花三小時登抵的地方

來到南湖大山西側傾斜面的一萬二百呎高的所在

山頂屹立前方

是岩石的大金字塔

在我們和山之間有著幾乎深不可及的谷地

我們所站的突出部向左延伸連亙著一座稱為「Koshi」的山峰

(註:這可能是蕃地地形圖「卑亞南社」所標示的11,930尺之峰吧)(譯註:應是南湖北峰)

形成更為精彩的彎曲後終於連亙主峰

再前進一小時

有時在森林之中

有時越過開闊的草地

終於抵達一處一百五十呎上方有合適野營場所的某一小河邊

我們雖決定在此處宿營

但一位曾經攀登過的護衛警察說還有三小時的繞路要走

因此在吃了遲來的午餐後

出發做最後的奮戰

沿著朝Koshi肩部無礙地前進

但卻迷戀美麗的杜鵑花而經常休息

一如萊斯利·史蒂芬(Leslie Stephen)所稱的Alpenrose(高山杜鵑玫瑰)爛漫地綻放

比都柏林附近的荷斯(Howth)的那個有名的杜鵑道所開的花還棒 

(註:萊斯利·史蒂芬(Leslie Stephen:1832-1904)是英國有名的傳記作家,也是文藝評論家)

往Koshi的最後數百呎

多少需要簡單的攀岩作業

從Koshi(12,051呎)的山頂上向前望去

要登往南湖大山有兩條路

一條是接續呈大半圓形彎曲的稜線

另一條是下往平地後一直線地攻向山頂

我們決定採取後者的路線 

約下往六百呎餘的石坡一看

我們在目標的正下方

此岩石與松樹間的谷地

其自然之美幾乎是野生的原貌 

此圓形劇場附近中

有遠比和尚小屋下方的槍岳上的那個大圓形演戲場還要莊嚴之物的感覺 

另一方面

雖有被吹飛的樣子

但岩石的質地卻一點也沒有噴火山的物質

攀登最後的險峻的山背

最初是雪和圓柏

其次是攀越大岩石

比預期的還花時間

登上山頂(12,458呎)時

已幾乎接近六點

不幸地到此為止皆為雲霧所包圍

終於所有的展望都被遮掩

此一攀登花費了過多時間的結果 

在暗夜逼近的情況下根本無法搭帳

於是急速地命令一名蕃人走回去帶燈火前來會合 

當然在明亮的情況下

如果可以越過Koshi的岩石就一切好辦

但一行人中有一位生病了

因此要帶他越過六百呎的險峻小石坡畢竟不是容易事

然而就像萬事順利時最後也會順利的譬喻

在八時稍過一點

我們順利地又回到宿營地

幸運地我們的冒險並沒有發生任何憾事 

不過先前回去的那位蕃人尚未歸來

其他的人對這樣的事好像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隔早那位蕃人帶著前晚徹夜行的獎賞-山羊歸來 

把此山羊分給同伴

而且是生食的吃完

 隔早七點半才出發

越過Koshi山的突出部沿著稜線往北行

穿越森林下往陡峭的坡道抵達另一處狩獵小屋

此小屋眼見所及似乎經常使用

在其上方草原的坡道的地方

我們看到了作為嚇阻用、不可思議形狀的稻草人

在大大彎曲的棍子上僅掛著和服的布 

蕃人一般會組隊外出狩獵

一旦發現獵物

就讓埋伏等待的特別蕃人來獵取

稻草人是為了防止獵物往其他方向逃逸的目的下所立的

我們沿著稜線向北前進 

途中可以遠眺十日前踏破的谷地

也可以看到駐在所

這其中

次高山的堂堂山姿高高聳立著

在某一處出現了野生山羊的蹤影

這讓我們一行非常激動

但最後還是讓它順利逃脫了

我們終於離開稜線下往東側

夥伴中的一人主張說應該用坐的下往這個陡坡比較簡單

意外地

從說話的語句中了解這並不是開玩笑

在終於抵達谷地時

護衛警察為了要大大地鼓勵大家

就跟我們說再一小時許就到了

但這句話就像愛爾蘭人說的「再一哩」一樣

剩餘的行程感覺比全行程還要遙遠

沒有比確定這裡是谷地時更吸引我們的目光的話了 

遍地為谷地所挾阻

讓我們這些登山者終於苦嘗了渡河上的辛苦 

隨著我們漸往下游

水勢越發洶湧

因此大家手牽手才勉強渡過

如果最近有下雨

那就絕對不可能徒涉了

帶來的狗

就像諺語所說的「貓怎麼打都打不死」

好像有九條命般地

幾次落水被流到瀑布的上方

都能技巧地逃過難關

順利地保全生命

想來

狗四小時後在上方看到一群蕃人 

知道我們的目的地接近時

應該也很高興吧

抵達比亞豪時幾乎天黑了

我們雖然晚到

從警察及蕃人所受到的歡迎並無任何差異

特別是蕃人以前沒見過白人

所以對我們很感興趣 

頭目也正式來訪

我們讓他見識手電筒以報答其好意

這似乎讓他很感興趣

就用手電筒照著很害羞似地站立的妻子

讓她一臉困惑

此南澳蕃被認為是進步比較慢的蕃

但有一點非常優秀

亦即他們是棒球的大球迷

隔早

年輕蕃人穿著僅形狀相像的衣服

凡事按照規則沉醉在棒球遊戲中

看到此景令人大感興趣

他們對教室的授課也明顯很有興趣

因為117位學生中

平均有107位出席

實際上

此山谷下方有一個蕃童教育所

換句話說

即使是Buta(譯註:武塔)社

同族的兒童都有在上學

讓人驚恐的是 

這是全行程中所看到最多的伶俐學生

恐怕不輸給日本內地的任何學校

翌日是全行程中最辛苦的一段山旅

因為我們走了三十哩以上的山路

我們依往例由警察護衛

從一個駐在所被交付到另一個駐在所

但在這偏遠的駐在所 

看到時而一人、時而兩三人的警察 

和這些無智的蕃人交往

從事代表日本文化的勤務 

我們內心希望那天的到來

亦即就像英國所施予看守燈塔或其他寂寞生活的公務人員一樣 

總督府至少可以在各駐在所設置收音機之類的機器

從比亞豪出發後不遠

我們經過了幾個月前三個男人在斷崖面因道路開鑿而喪命的地點

再過一哩許的地方

我們殺了初次見識到的四餘呎長的毒蛇

恐怕今天在日落前應該還會看到好幾條

因為在我們約12小時的大行軍而疲憊不堪之際

在前往最後的行程時

我們的護衛警官忠告說「要注意台灣最狠的毒蛇百步蛇」

接著還說「這裡百步蛇很常見,特別是日沒時,會現蹤在此警察道路」

這讓我們用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情前進

這個最後行程的步行所想起的還是有關蛇的事情

那就是樹幹有著如蛇皮膚般斑點的美麗樹木「蛇木」

我們對地上繁殖出三呎高的別種蕨類很感興趣

有關此蛇的問題

此處尚有附記必要的是

隔日途中所目擊的結成高十五呎寬二呎的蜘蛛網

這個簡直就像大紗布的絲一樣

目的地的栴檀駐在所 

在日落後終於抵達

當時已經完全的疲憊困頓

隔天距海岸約八哩

是輕鬆的道路

台灣的東海岸世界有名

所在之處都是群山從海面八千呎高垂直屹立

其山腳的傾斜面常常宛如屏風一般

上方為密林所蔽

沿著此海岸七十哩

總督府目前正在開鑿汽車道路中

(註:蘇花道路亦稱斷崖道路,是於1916年由總督府著手開鑿,1925年一度完工,1927年又著手興建汽車道路,1932年2月完成汽車的開通。蜿蜒31里,公共汽車一天由兩端發車兩班,以前需要3天的路途,現只要5小時餘可達) 

所到之處

道路經常是切取垂直的斷崖或鑿通隧道

某些場所為了避開難以通過的岩石突起物而登往令人目眩的高處

又或某些地方陡降到海岸

下往一山又一山

穿越九彎十拐的谷地

用懸垂橋渡過注入海洋的河川

此道路的開鑿預計於明年三月底完成

那時從台北出發在12小時內就可以通過此斷崖道路

途中

遇見東京帝大工科出身約三十歲的福井主任技師

聽他談及種種的事情

感覺很愉快

工事當然奪去很多人的性命

也許將來也有落石掉落的不可避免的危險吧

實際上

在寬闊處約五十呎的某一地點

道路因山崩已經完全不見路基

不過隨著時間的經過

作為人類對自然的偉大征服之一

道路也會日漸堅牢吧

在海岸初見的景觀

有些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途中終於換搭貨車

隨著一哩一哩的前進

道路突然變成陡坡 

接下來就好像突然消失在天空中 

此處下降到腳下海面八百呎

當夜我們抵達一個叫研海的小鎮

投宿在一家叫柳田的舒適日本旅館

其後不到兩個月

聽說此旅館及全村因為颱風悉數被毀壞

這是當時在此旅館耽於安眠的我們始料未及的

因為有預先通報我們的到來

當晚夜深後為了向支廳長表達敬意而外出時

看到隔天第三次的山行

亦即中央尖山的行程已經準備就緒

行走東台灣的群山

台北的鐵道飯店二樓的外側廣間

懸掛著一幅日本掛軸

這是畫山景的一幅圖 

下方有深的峽谷 

上方則有聳立天空的山峰

山峰中間從斷崖面切取的羊腸小徑上

走著數名的旅人

第一次看到時

會認為這畫就是常常所謂的日本人傑出空想藝術之類的作品

待實際眺望此景觀

才知道絕非前述的想像畫

如本文開頭所說

因為蕃人不同的關係

所以認為橫越南湖大山和中央尖山之間的稜線絕非上策 

其結果

導致我們花了一星期通過大南澳溪抵達海岸

又必須行經立霧溪再進入內奧之地 

而此一峽谷結果就是繪畫的題材

我們經過的地方

其蕃人稱為太魯閣蕃

在十五年以前

是最有勢力而且是日本政府最頭痛的蕃族

我們渡過一夜的研海村落

是日本軍隊被殺戮的場所 

當時還出動海軍激戰後才將他們征服

而今天他們是台灣蕃人中最進步且最受文化洗禮的蕃族

在當局的好意下

我們全行程有一位警察相伴

最後的山旅行程則有兩名隨同

開車約兩哩左右

抵達峽谷入口的駐在所

(註:立霧(Takkiri)駐在所並非在峽谷,是離蘇澳方向約一哩的地方)

此處有搬行李的苦力在等候我們

不久

我們從此地出發 

峽谷入口懸吊著長約百碼的大吊橋 

此即接續東方海岸道路的橋 

不久我們意識到自已接近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

亦即兩側成列、在四千呎的高度上屹立著山的岩門

某些地點可以數出五個以上這樣的稜線

很多山的側面就真的直立著

大斷崖所切立的地方無法勝數

而且其山面緊緊挨附著種種的草木

到處可見上方的岩石形狀被水所侵蝕為圓形

述說著河流未沉降到目前深度的原始時代故事

山谷彎繞之後

遠遠地有從一邊的山架接到另一邊山的綱索

剛開始有點懷疑這所為何來

待接近一看

看清是數條的綱索變成鋼鐵線

並且逐漸成形

最後變成我們站在其上

腳下幾乎俯瞰二百呎河底的局面

並且知道了一流的吊橋是由警察所架設的道路

實際上如今要上此峽谷的路程絕非難事

只要是沒有懼高症的人誰都可以渡過

渡過吊橋不久

經過曾發生悲劇的地方

亦即數年前一位巡查

因為妻子突然生病

而在夜間急著去找醫生時

滑出道路而墜落一百呎腳下的山谷

隨著前進道路

峽谷只有愈發增加它雄偉的樣貌

每經過一個駐在所

都不禁引起我們注意的是

警察像會意識到周圍的美觀而種花或修建庭園的裝飾駐在所的做法

如今更有一個現代化的特色是新採用公尺制的宣傳 

這個在各駐在所會發覺到

橋的長度或高度都用公尺制來記載

關於此點

花蓮港廳當局遠比我們視察的其他地方都要進步

小心上爬約二千五百呎抵達道路的最高點

此處即是幾度想要描繪台北看到的畫而失敗以終的地方

這裏山完全垂直

小徑從斷崖面開鑿

流經二千呎腳下的河川

以令人難以想像的情形奔越岩石的塊壘

上方垂直達一千五百呎 

令人恐懼地慄然無法言語 

而且其山頂隱於為雲霧所包的彼方群山

越過此山谷的數步之遙

面前聳立著令人暈眩的另一座山

在此恐怖的傾斜面中

岩石及樹木驚悚地盤據著 

此邊的岩石中有著白線

這是因為大理石變成石灰的緣故

而黃色的汙垢述說著鐵的存在

某處看到了一位寂然而立的日本警察墓標

此即被蕃人所殺的犧牲者

立霧溪毫無疑問地是遠東中自然景觀最為美麗者之一

我們在日本內地或台灣沒看過能與此相比的景觀

將來東海岸道路完成之時

從台北訪問此地無疑地將變得容易

我們雖想長時間在此斷崖處欣賞此大景觀到滿意為此

但前路尚有相當的行程

亦即當天的目的地Tabito(譯註:天祥)是在峽谷入口的十六哩處

道路一逕向下

抵達峽谷終點的合流駐在所

此處令人想起曾經在威茲庫洛郡(ウイツクロ)(註:在愛爾蘭Linestar縣內,臨靠海岸的郡)所見過頗為奇異的景色

Tabito的警察村

是我們山旅中見過最大的

除管轄此地的駐在所外

還有十六名警察及其家族的宿舍

以及為附近日本孩童所設的小學及宿舍 

甚至每一間商店都配有旅館

我們抵達時

因為隔天有舉辦射擊競技比賽

所以剛好有很多從附近駐在所的警察來此參加

呈現出平日所沒有的熱鬧

擔任所長的警部鄭重地歡迎我們

也盡量給我們方便

在泡了一個非常愉快的澡後

面向日本式晚餐的膳食時

聽到像物品崩壞的極大不愉快聲音

這是連續下了三小時的大雨

岩石滾落河中的聲音

翌日

朝著十哩許的中央尖山山麓的陶賽駐在所前進

路途輕鬆

離開Tabito約一哩

道路通過一處小鐘乳石的洞穴 

此洞穴原本和東京附近秩父山的大洞穴一樣沒有損傷 

但無心的同行警察雖然親切 

但卻錯誤地敲出一小塊岩片讓我們看

敲出一片岩石其實還是看不到內部的深底

再前進一哩 

抵達了為岩石天蓋所圍的大理石澡盆中流入熱水的地方

我們在雲開的縫隙中經常可眺望中央尖山

但隱隱然看到和十天前所見的巍峨山峰完全不同的某種東西

我們在烈日下的正午抵達陶賽駐在所

卻發現全村的人全部忙著歡迎我們

學校學生排列在村道兩旁 

在老師的號令下一同作最敬禮 

這讓我們彷彿有像視察烏干達(註:Uganda,在東非的英國殖民地,位於赤道正下方)的威爾斯王子(英國皇太子)氣氛

當然我們比皇太子還要得意

此正式致意結束後

蕃人靜下來熱心地定睛睛觀察我們

連進入為我們準備的宿舍

也可以看到用棍子無聲地打開窗戶並從縫隙中窺看的一張張黑臉

正利用此機會充分地研究我們

我們安詳地利用午後時間

不惜地寫著書信及草擬隔日要攀登中央尖山的確認計畫

旅館的主人是古刀劍蒐集家

非常得意地向我們展示三百年前成為名家的近江大椽的一把刀

攀登中央尖山 

(註:蕃人以外,最初登頂中央尖山的,是1928年8月由新沼、瀨古兩教官所率領的台北一中登山隊,加上會員鹿野忠雄、台北高校生原氏等一行20人。其路線是由內太魯閣的西拉克(シラック)駐在所,沿小瓦黑爾(コワエル)溪右岸,從中央尖山頂西偏南登上衍下的稜線(參照台灣山岳第五號(1930.9.20)45頁及「山岳」25年3月(1930.11.30)80頁)。第二次的登山雖無紀錄,據說是以陶賽駐在所為出發點,登往由中央尖山向東衍下而漸次向南彎曲的大稜線,該登山警察好像僅到山肩而已。第三次的Walton一行也是走後者的行程。)

蕃人之前就計畫要到這一帶的山打獵

聽說我們的計畫 

便決意同行 

隔早我們出發時一行四十人

亦即登山家三名、警察三名、警手四人、蕃人三十人外

還有無數的犬

雜種犬、小犬、獵犬及番犬

有必要就此犬稍為談一下

這些看起來雖不像能在世界各地的雜種犬展覽會得獎的犬

但都是相當不錯的獵犬

蕃人們相當的珍惜 

好的犬一頭要八圓左右 

相當蕃人三個月的生活費

所有的犬都能清楚分辨主人的呼聲 

蕃人也知道自己犬的吼聲

犬看起來很愛出獵

其騷動聲非常不得了

警察雖借給約十二支槍

但各蕃人都攜帶弓箭

弓是用桑樹或桃枝作成

弦一般是鬆弛狀態 

但因為弦結和弓的刻度製作得非常巧妙 

設計上可以立即使用

箭是竹作的

尖端附著鐵片 

蕃人僅攜帶二、三支箭

一般是射之後重複使用

最初的一、二哩不時地穿越蕃社

有看到一間蕃舍飄揚著旗子

根據嚮導的說明 

在學成績優秀的兒童

其所住的村子會被賜予這面旗 

學生的平均上學比率是95%

行走炎熱的道路約兩個半小時

抵達森林中湧出令人心情愉快的水源場所

在此地享用便當後不久下起雨來

位居七千五百呎高的蕃人狩獵小屋

從此處外出並不會特別感到痛苦

但聽到今晚的目的地就是這裡時令人覺得意外

我想事實上是因為完全沒有隔日合適的營地

幾經踏查也毫無斬獲的關係

由這事讓我了解從陶賽起登不需三天而只要兩天就可

外面莫可奈何的雨

不久我們的失望稍稍和緩

因為很難得地我們頭上有了屋頂 

此蕃人狩獵小屋的設計和一般的蕃屋一樣都沒有寢台

所以我們整夜躺睡在長長的板上

隔朝因為路程遙遠所以早早出發 

蕃人及其獵犬在天未明時即已出發

我們整天都聽到此起彼落森林中的呼聲及吼聲

傍晚時分

看到兩頭鹿正被獵犬追逐

令人感到非常愉快

接下來的一千呎

道路不絕地穿越森林

最後抵達一處狹長的草地

從此處可遠眺彼方高聳山峰上方的傾斜面

此時雲霧已經不巧籠罩 

所以不能慢慢來

彎繞森林後

抵達二千五百呎的山背山麓

坡道不時有大岩石橫阻

其中有稍碰觸就會崩落般地風化之物

也有使登山家非常高興的岩石種類

雖也有之前的那種圓柏

不過上攀道路並不困難

從營地出發後不到五小時 

我們就登上了山頂(12,188呎) 

此時山已被雲所遮蔽

無法做任何的眺望

因為無法等到天晴

決定下山

在下到不到一百呎的地方

就下起旁沱大雨

經過三小時

像拖著衣服而淋成落湯雞的六個男人

疲困地回到今早非常活力出發的舊小屋

但只有蕃人們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因為沒穿啥衣服就沒有淋濕的問題

不過當晚我們的精神被新鮮的鹿肉所撫慰

另外我們的警察 

為了喜愛的人們準備了布坎南(Buchanan)的黑白(Black and white)商標威士忌

打獵夥伴的兩名年輕人也加入圍著營火的我們

比較年輕的Ubusunokan(ウブスノカン)

年紀十五歲 

去年剛從蕃童公學校畢業

但在殺鹿時精神十足

因為手及僅著的衣服也沾著血跡 

所以應該有和鹿血奮戰過

這位年輕人是對任何知道的事都很熱心說明而令人愉快的男人 

我們的對話終於回到我們國家的事情時

那位年輕人竟突發奇聞地問說:

「貴蕃社有多少人?」

讓我極度困惑

看得出他對我們的旅行安全特別有責任感 

隔天

他覺得我有摔跤之虞

就說要保護我

主張要跟隨在我後面

我拒絕了此事

這也許對他本人也是一種幸福也說不定

因為這位年輕人身高不足五尺

(註:Walton身高六尺左右)

隨著夜晚逼近

我們的朋友警察談著蕃人的生活、蕃人問題、宗教的必要性等嚴肅問題

今天和很多日本人一樣

深覺蕃人們需要學校所施予的倫理教育之外的某種東西

那究竟是甚麼呢?

然後應該用什麼方法做呢?

要是日本基督教會得到當局的好意及協助

能夠從事高等及開發事業

也許也會取得日本已經達成的極佳成果 

翌日天氣晴朗

路途非常輕鬆

所以抵達陶賽並沒花太多時間

隨著接近駐在所

途中目擊一群兒童登往村落的「街道」 

他們是越過山嶺、從十哩之遙的彼方學校來的一群人

為了祝賀海軍紀念日而聚集前來

另外有一個活動是高麗菜品評會

由各蕃競相出品

這樣的活動是為了讓蕃人自給自足而由警察當局主辦

之所以相互競爭非常激烈

是因為獎品是農具

對蕃人來說是買不起的東西

我受託要對兒童講一場有關宗教的題目

而且是非常突然的請託 

我雖同意

但我生涯中未曾在如此環境相異的席上演講

因為我們完全不具相似之處

在中午的便當之後

雨又開始下起來

因為希望當晚回到Tabito 

所以我們除了不厭豪雨地前行外別無它法

步行本身不算甚麼

但唯一的道路毀壞

山側逐漸崩落

快速越過後令人鬆了一口氣

翌日

我們又通過立霧峽谷

畢竟不能急、也不著急本身也許會褻瀆此峽谷的神聖莊嚴也說不定

利用此機會

我針對太魯閣蕃的風俗習慣向護衛的警察做了種種詢問 

此蕃族的結婚和北部的一樣並非個人間的問題

結婚的安排由當時的相關家族人士決定 

就像英國封建時代的例子一樣

也有在小時候就私訂終身的情形

結婚後新婚夫婦和家人住在一起

在立霧峽谷的入口搭上汽車行往最後十八哩的花蓮港

在研海讓護衛警察下車 

幾天來千辛萬苦後回家一事並不會覺得特別遺憾

在平地勤務的警察和山地的警察相比

擁有非常不一樣的才幹

花蓮港是同名的廳的行政中心

人口一萬

是馬路很寬廣、感覺很舒服的町鎮

此地是政府酒專賣的大本營

是往南方的鐵路起點的同時

也是往北的汽船起乘地

不幸的是 

因為海岸很早就陷沒

導致無法建造港灣

因此所有的海洋運輸都只能靠舢舨

在海岸用舢舨搭載乘客及貨物 

在喧鬧之中藉一群本島人划到海中

海港的欠缺是建造海岸道路的原因之一

當夜很晚的時分

台灣山岳會的支部會員們到我們住宿的地方拜訪

原本預定要為我們舉行歡迎會

但因我們行動不明而無法舉辦

雖然如此 

這些人的好意令人深感比任何物品都珍貴

翌日在「別府丸」船上的五小時

(註:目前往返花蓮港、蘇澳、基隆間的大阪商船的別府丸、松江丸,都是晚上出航,早上抵達)

實在是有聲勝無聲

心情好的時間中 

從海上品嚐著東海岸峭壁的絕佳展望 

峭壁雖不似近景時的急峻

但其高度則全然是奇觀

像腰帶般的道路開鑿

對任何國民而言

都是值得誇耀的大事業

我在蘇澳品嚐到和花蓮港一樣的體驗

幸好這裡是港灣內

波浪非常穩定

利用火車出發前的幾小時 

決定搭汽車前往最初行程的十六哩

行抵海拔一千二百呎的最高點

途中司機說

會經過白人蕃居住的村落 

在南部這樣的村落

聽說是二、三世紀前在海岸遇難的西班牙婦人的子孫

但此處的白人蕃完全不一樣

(譯註:此地位處南澳南溪與南澳北溪沖積而成的大南澳平原,現行政區為蘇澳鎮朝陽里及南強里一帶。1868年,英人荷恩(James Horn),獲德國領事所給予的執照,帶洋人到大南澳伐木墾荒,擬建立小殖民地。後經多方交涉,且荷恩於1869年10月於蘇澳船難溺斃,大南澳墾殖才告一段落,史稱大南澳事件)

約七十年前

為了開發蕃地的天然資源

有一個英國小團體被組織起來

亦即一位英國人、兩位蘇格蘭人、一位德國人、一位美國人、一位西班牙人、一位墨西哥人及一位葡萄牙人

很遺憾地

此事業因支那政府的反對終告失敗

一行人最後溺水而死

而這個毫無疑問地就是我們見到的男人的祖先 

所以我們很怕可能會被借錢

海岸道路的最高點予人雄偉之感

但峭壁與往南的峭壁相比沒那麼垂直

山也不太高

不過此汽車之行頗有一試的價值

當夜十二點左右抵達台北驛

我們的第三回旅程也告結束

中央尖山的攀登失望以終

從次高山往西北望去

有大理石砌成的巨人之感

但從東南方則是通過森林及松林、越過牧草地、登爬岩石散落的長長坡道且單調的山路

因為其岩石容易崩壞

所以要非常注意

然而從登山的立場所失落的遺珠之憾 

藉由立霧峽谷及蕃人做了充分的補償

特別是後者是我們見聞中最有趣的

而前者是台灣最雄偉的

攀登新高山

新高山雖是日本帝國領土內的最高峰

但其攀登不過是行往長長的坡道

以前1908年的阿諾德氏(Arnold)一行花了十天登山

如今要談當時是如何的狀況已經非常困難 

現在從山麓到山頂有開闢警察道路

所以反倒比富士山容易攀登

新高山附近有秀姑巒山(12,575呎)及馬博拉斯山(約低百呎)兩座高峰

(註:馬博拉斯山(Maborasu)沿用蕃地地形圖的誤記至今,實際上正確的名字是烏拉孟山(Uramon)

,馬博拉斯是秀姑巒山的蕃名)

兩者都(特別是後者)不太為世人所知

新高山因為附近有一支未歸順蕃居住

所以登山道路有兩年遭關閉

(註:新高山南方荖濃溪流域的關山山麓,蟠居著布農族Sebutan蕃的拉荷阿雷、阿里曼西肯等玉穗(Tamaho)社未歸順蕃,1928年6月郡大社蕃人脫逃,與玉穗社合流,之後兩年間,登山被禁止。參照台灣山岳第五號(1929.3.25)第43頁)

目前雖再開放

但調查的結果清楚顯示

攀登秀姑巒山雖有可能 

但馬博拉斯山好像比較困難

我孩提年代在非洲常有搭牛車旅行的經驗

常想這牛車是世界上最慢的東西

但是台灣的台車一小時時速二、三哩

二十二哩需要十小時

台車是用於從山中搬出木材、行走軌道的木製手押車

亦即用重力下行

但回程則必須由苦力推上去

而且大熱天

苦力們一點都不會想提高速度

再則

途中遭遇下行的台車時

就毫不留情地將台車和乘客一起移開軌道外

但是如果乘客比其他下行的乘客強悍時則另當別論

這種情況會叫對方下車

但結局是變成絕望的步行

在東埔下台車

一名警察及數名搬運苦力為帶路到住宿的駐在所而在這裡等待我們

此駐在所擁有一流的溫泉

所以非常的棒 

此地也是警察總部 

上從警部起的各個人士

對我們的接待都極其鄭重

依該警部的想法

馬博拉斯山根本是容易攀登的山 

不過要在更靠近山時再做確認 

台車這東西無疑地是苛酷之物(也許說成折騰比較恰當)

但對以最小程度的努力攀登新高山的人來說

他們相信經由此原路往返的山路是最佳的

從東埔到新高駐在所的道路容易攀登

(譯註:新高駐在所距八通關駐在所1里27町,距新高山頂1里9町,係因郡大社蕃脫逃而新設之駐在所)

十四哩可上登七千呎

途中駐在所有四個

(譯註:即樂樂、對關、觀高、八通關)

每個地方都可休息

其中第三個觀高駐在所有警部補駐居

依該氏的說法

馬博拉斯山雖不太為世人所知 

但被命令與我同行的警察則對山知之甚詳

據我的觀察

假如職務允許

他頗有想要與我們同行的樣子

當天的目的地是秀姑巒駐在所(9,600呎)

(譯註:中央金礦山屋對面)

此地是同名之山的最佳出發點

在駐在所勤務的巡查

把妻子留在內地照顧家族

自己志願地以流放的形式生活

據說未見面已有八年 

叫高橋的這位巡查與我同行

該氏以前曾經嘗試攀登 

但因天候關係無法如願

如今仍尚未登頂過 

迄至傍晚之時 

共有一名巡查、一名警手、蕃人苦力二名、高橋巡查和我組成登山隊

我們的計畫是翌朝早一點出發

登上秀姑巒山 

再強行推進

如果可行

約花四小時餘再登上馬博拉斯山

如果天候不佳或上述計畫過於貪心

則用別的方法盡量在靠近馬博拉斯山的地方紮營 

翌朝一大早登山

當天晚上回到平地

秀姑巒山的西南突出部

是岩石與松樹的完美集合

從駐在所也可看得到

我們先攀登約一千七百呎的北向稜線

再向東沿稜線環繞右方突出部的群裾後

立刻登抵中央的山峰下

就在此正下方的山峰有豐富的飲用水

秀姑巒的實際山頂在此峰的稍稍東北側

至山頂只要四小時的時間 

此攀登與其說是困難

倒不如說是麻煩

途中有很棒的新高山展望

山路全無 

松林及箭竹林蜿蜒接續

只有不時可見的岩石打破單調

不久因為雲霧聚集

經常看不到馬博拉斯山

不過已經可充分享受

高橋巡查以前曾走過此路

但因剛好起霧

所以並不是很知道的樣子

在連續兩小時的難行之後

我們抵達高橋曾宿營的地點

這是在兩山之間最低地的溪谷旁 

最近好像有蕃人來過

另外有很多野獸生息的明顯證據

但溪谷全然乾枯

花了一小時餘在兩側的山尋找水源

結果徒勞無功

我自己準備了河川的水

但其他人沒有煮飯的水

而且沒有獲取水源的地方

這真是重大問題

之後聽總督府山林課的伊藤氏說(譯註:伊藤太右衛門,1928年首登馬博拉斯山)

他二、三年前曾嘗試首登 

但就他所知

是完全沒有水的

於是我們一致決議除了回到先前知道有水源地方的鞍部外別無他法

但抵達鞍部時

因為天候稍稍變得奇怪

所以決定盡可能強行到最近的南(Minami)駐在所(譯註:南營地)

幸運的是其中一位護衛知道捷徑

說只要一個半小時即可抵

事實上數度登降山谷、翻越大水窟山

終於抵達目的地時

比預定的時間剛好多花兩倍

結果我們繞行了十三小時卻未達目的地 

南駐在所是在11,140呎的高地

以台灣駐在所的最高點而為人所知

我們決定放棄再攀登馬博拉斯山

並為了隔日攀登新高山而趕赴新高駐在所

但這是沿著警察道路的十哩輕鬆行程

在抵達通往新高山及秀姑巒山道路接合點的八通關前 

雨又沛然而下 

所以我們決定不延遲地強行目的地 

抵達時一看

客人不只我們

以前曾參加帝展的一位畫家昨天已經抵達

但因天候關係而徒勞無功的樣子

(譯註:此人疑是那須雅城(1880-?))

當夜暴風雨繼續逞其餘威

但在近黎明時停歇

隨著天氣轉晴

東方的巒峰現出其姿

但新高山依然為雲所覆 

不過蕃人們認為會是好天氣 

所以我們愈發要決行試試

嗚呼

但不久上天欺騙我們

新高山上所懸的雲不是霧而是雨

隨著攀登 

強風開始狂襲

抵達第一鞍部時

幾乎已成落湯雞

離開小屋後兩小時

終於抵達山頂(12,959呎)

雖有風雨

但能登上此一日本群峰的王者

還是感受出某種意義

主峰是並非良質山岩的雄大城壘

有奔行東西南北四方的扶壁 

此山嘴的各個地方對登山家都具有相當大的魅力

本年初沼井氏曾花了一星期在這山嘴

並報告說其岩石相當優良

(註:參照台灣山岳彙報II-1(1930.1.15)第3頁,III-1(1931.2.1)第1頁)

位處其東方的山嘴

從攀岩的點來說是最困難的

而位於北方的山嘴則因圓柏繁密而頗難接近

在前述各節中說明了我們的經驗

茲就本章的總結

略言幾個我們獲得的教訓應該不至於毫無助益 

毫無疑問地

我們的失策之一是規劃了過於貪心的行程

我們用日本阿爾卑斯來想像 

但台灣阿爾卑斯(斗膽用此稱呼)遠遠壓倒性地勝於此

而且完全相隔甚遠

距離遠

沒有山路

地圖無法信賴

而且不太為人所知

將來在登山時

應該限定在一定的區域

以某駐在所為中心嘗試各方面的攀登

(註:參照台灣時報152號所載,沼井「放射線的登山與新高山」) 

台灣因為尚有很多的處女地

沒有必要去想這計畫是否會拘束自己的貪婪

第二是要雇用精通攀登該山的蕃人

他們即使沒有攀登過高峰

但因為了解地勢

例如在為霧為蔽

地圖或肉眼或指北針派不上用場時

可以幫我們導引道路

然而蕃人的雇用因種族的不同

或管轄州廳別(台灣的州廳有一種像不漏水的個別房間的印象)各異的關係上

經常是不太容易

所以要依預定計畫做些調整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是領隊(Leader)(團體的首腦者)的問題

登山的情況

應該由登山家擔任領隊

然而在今日台灣的事情之下

不管本人是不是登山家

大抵是由警察擔任領隊

要去除此一困難

只有謀求蕃人統治責任者與台灣山岳會之間更緊密的聯絡一途

現在如此的協調幾乎不存在 

山岳會因為有一流經驗的會員

如果官憲方面提出要求 

應該毫無疑問地會樂於提供經驗

最後為了警察及登山家雙方

有必要多興建更多的山屋

我們的旅行中

除了紮營以外

都受警察照顧

雖深深感謝他們鄭重的招待及毫不吝惜的援助 

但依賴如此的好意不得不令人懷疑是否正當

就此協調

應該可以獲得更多的成果

附加一提季節及費用的事情

從各方面來看 

十一月是登山的最好季節

其次是五月

費用是一天每人平均五圓

以三人十五圓來預估的話應該很充分

另外登山隊最要緊的是要有精通日語的人

(註:雖說是日語,但須注意的是,此篇原文是英文,並以外國讀者為對象)

從登山的觀點而言

誰都不會否認台灣是將來很有希望的土地

要攀登所有的山峰、踏破所有的稜線

可能還需數年

另外未被首登的山還很多

我們停留的時間中

雖沒有太多的機會攀岩

聽說這樣的山岩所在多有

我們並不是要蔑視多次攀登而深愛的日本阿爾卑斯

但毫無疑問地台灣提供了更具魅力的某種東西

招喚的高峰、挑戰的山岩、遠眺的距離

這些都讓神所創造之美在我們心中彩繪了新境界

(註:本文各山地標高,與出版的地形圖所標示的數字不同,應該是Walton用手持的氣壓計所顯示的高度(未修正),暫且依原文所載,尚祈讀者自行判斷)

(完) 

(2022.10.19一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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