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社大山行

譯註:本文譯自鹿野忠雄『卓社大山登行』,刊於山岳二十六年第一號(1931年5月)。

1928年7月23-26日

我費時四日由台灣中部埔里社往返攀登卓社大山(10816尺)

本文是當時的紀行與觀察

地圖參照臺灣日日新報發行的5萬分之1蕃地地形圖中的埔里社、萬大社、霧社、丹大社等

一、前言

卓社大山

其山名並不像新高山或次高山那樣的華美

在台灣山岳家中

也往往有人忘記它的名字

然而它自古由漢人命名

即使從海拔來看

也遠比一萬尺還高八百尺

位於中央山脈西方而獨自僻離

與干卓萬山(10903尺)共同成為一個山群的模樣

確實可說是獨特的存在

位置約略是台灣的中央

距埔里社很近

由車埕(外車埕)搭台車奔馳接近埔里的人

在魚池附近的翠巒重疊丘陵上

應該可以看到其稍微呈屋頂形狀的山頭泛著鈷藍色(Cobalt)微笑而在瞬間冒出的容顏吧

在埔里社盆地的華麗夕景中漫步的人

稍微走出街道而在蜈蚣崙(ヤカンロン)往東南天空的連嶺群山中

應該可以仰望到特別重厚感的一山

那就是卓社大山

筆者初次知道這座山

是在1926年3月

當時由新高郡的蕃地巴庫拉斯(バクラス)社方面沿濁水溪抵達卡(カ)社

再由此徒涉濁水溪到達蕃路能高郡的卓社

當我一副落湯雞模樣抵達卓社時

連日的綿綿長雨也倏地轉晴

初次見到的卓社大山

澎湃洶湧在輕飄飄的春雲山谷之上

其碩大身軀寬坐眼前

入夜後

雲靜靜流入山谷間而紋風不動

接近十五夜的月亮以蒼白之光幾乎照透了閑散的四周山谷

山黝黑

沈落山谷間的雲潤成銀白

看起來像池水一般

當時淒慘但懷舊的記憶

數度甦醒心中

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卓社大山響亮的山名特別洶湧澎湃在心中

之後每每去新高山或埔里社方面旅行時

那不裝模作樣而鷹翔的悠然山姿

忽遠忽近地以藍色之姿呼喚我的靈魂

中央山脈的能高山以南中

未受注意的無名高峰相當多

眺望這些未知的群山上

這座卓社大山應該是很好的展望台

又地圖上所見的卓社大山及干卓萬山之間的半球形斷崖

可說非常壯觀

被這些回憶及地圖上的興奮所驅使

不知不覺中對這座山充滿著好奇與憧憬之情

讓我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1928年夏天

對我來說是山旅收穫豐碩的季節

受惠於燦爛的蔚藍晴空

這座山也和其他數座高峰一起在我回憶多多的山旅歷史筆記中留下了名字

祥和的鈷藍色回憶!

我實在無法忘懷這趟悠閒的山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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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灣中部概念圖,翻拍自鹿野忠雄『卓社大山登行』,以下同)

二、從阿里山往埔里

此處阿里山是北回歸線下水平的純然熱帶

不過在海拔7400尺的沖淡下

燃燒般的炎暑夏天終究無法企及這裡

早晨中

法國藍(French blue)的天空無比清澄

淡淡的日光將紅檜的針葉染成白金

但過了午後

白雲一定就湧向林間而張起暗灰色天幕

一星期恬靜的阿里山

實在太匆促就結束了

從前面看

樹木已經變妝

這樣說來

灰木(ハヒノキ)及水曲柳(タモ)的闊葉已然濃綠

前一陣子來的時候

記得還只是嫩綠而已

不過說來也是當然

因為時間已經過了二個月

5月18日

我想要從阿里山前往因為阿里曼西肯黨羽的兇蕃跳梁而禁入的阿里山以南蕃地

並秘密潛行警戒線以持續深山的行旅後抵達屏東郡六龜里

行囊塞滿為了露營所充分準備的七貫物品而來到阿里山

但這山旅卻因為突然的發熱而在未出阿里山一步的情況下化為泡影

對我來說這真不知幸還是不幸?

被搬送到醫院後

醫生診斷後宣告罹患傷寒(チフス)以及消毒寄宿地等一陣忙亂

即使這病源不明的病情後來被診斷為恙蟲病(二十日熱)

(譯註:二十日熱是一種恙蟲病,其病原媒介是恙蟲(ツツガムシ),分類學上是屬於恙蟎科(Trombiculidae))

在長久持續的發熱與流質攝取的情況下

結果讓我的身體瘦了2貫以上

初夏50天的醫院生活實在非常憂鬱

每日下起的淫雨

讓庭院的綠意日益深濃

只有紫陽花一逕青藍

即使醫生預言及忠告說

倘再去山裡會再罹患同樣的病

也難讓我放棄年初就規劃好的山行

過著從窗戶完全眺望不到山的日子後

前往山的吸引力越發強烈

當台北的街道從陰鬱的雨雲中解放

終於讓快被遺忘的熱帶強光再度燒灼街道

甚至連騰騰的夏雲都開始讓人看到吹彈可破的張力時

讓我無法再耐住性子

倒下的話就等倒下去再說

如果多帶蕃人一起去而倒下的話

就只要讓蕃人揹下山就是了

草草做完準備後

7月10日晚上

像逃離般地飛奔搭上前往嘉義的夜行列車

阿里山的滯留像夢幻般過去

對山男而言

遠離山下的炎暑而讓胸中深深呼吸高山清澄的空氣

無疑是最好的治療方法

滯留中的山中步行

讓我取得自信

即使未能恢復往日的光景

也不至於變成悲慘的落伍者

我是相信氣力凌駕體力的人

此後每一天的日子

等待我的是光想到就會心思飛揚的山旅

一旦體力如此恢復之後

熱情就像太陽燃燒般地高漲

這讓稍微勞動一下就會汗水淋漓的平地陽剛暑熱變得令人依戀不已

懷念的埔里盆地情景

以及卓社大山的磊落山姿

像撫觸可及般澎湃胸中

7月19日

今天暗霧從早就頻頻飄動

阿里山的檜木與雲霧

他日再相逢吧

搭進10點輕便鐵道的狹小車廂內

當一週的滯留中剛好一起與共的老師鹽月桃甫畫家特別揮動帽子鼓勵我的身影逐漸變小後

我彷彿現在才記起來似地想起了今後的山旅

今天從早霧就特別濃

汽笛發出憂鬱的悲鳴

硿窿奔行的車廂外

轉為灰色而逝的霧中

紅檜無力地搖晃樹枝

即使想要眺望塔山壯觀的斷崖

也是無法望見

窗戶的玻璃中

潮溼地附著白色水滴

襲來的冷冽山氣

在讓人多添幾件上衣的情況中

穿越了幾處隧道

經過二萬坪並離開十字路後

火車逐漸下行

下到哆囉嘕(トロヱン)之後

四周是比暖帶還要熱帶的風光

上升的氣溫

大大敞開的窗戶外

晴朗的陽光目眩地照在山中樹林及野原

欣欣向榮的茂密巨大叢生竹林、咨意繁茂的密生樟木、張開祖母綠羽翼而群生的芭蕉覆蓋著山的斜面

火車緩慢地匍匐彎曲的軌道

接近水底寮之後(譯註:疑是梨園寮之誤)

從左方可一覽無遺嘉義平原的明亮情景

對向的函子嶺森林(譯註:疑是關仔嶺之誤)

青黑地追逐著夢想

當酷熱的一連赭土中出現茶園時

嘉義就很近了

4點抵達嘉義


台灣夏天的平地果然炎熱

對朝夕在阿里山冷涼氣候下身體微顫的我來說特別有感

利用轉搭主線火車的空檔漫步街道

嘉義的支那人市街宛如沸騰的盛夏熱鍋

即使太陽已然西斜

紅磚瓦的建物在依然不減的夕陽熱射下

令人感到暈眩

廣場所搭建的奇怪舞台戲

支那人苦力的午覺睡姿與異樣的喧囂

一切都是異國情緒

汗味發散而悶苦的大氣中

賣冰的鈴聲焦躁地鳴響

對沈悶注視這些情景的人來說

戀戀夏山之姿是令人愉悅的

夏天已然完全達到沸點

亭仔腳下展店的黝黑塗紅器皿中

那些似乎要融化在這炎熱夏天的水果–木瓜、芒果、鳳梨(オンライ)、龍眼肉、蓮霧(レンブ)等

擺設到相當擁擠的程度

撥開雜沓人群所搭進的火車

急駛在染成金黃暮色的水田間

在即將日暮的黃昏時分抵達二水

投宿在僅名字相當威嚴的中央飯店

泡完澡後

從投宿的二樓眺望東方的天空

蟬聲依然謳唱著大白天的歌聲

但時間已然入夜

依戀的今日太陽

將直近的河岸河階的頭頂染成紅色

而對向即將褪色的堇色天空中

像前山的黑色身影遮掩住身後的中央山脈之姿

這裡是台灣縱貫線的一個驛站

而由此再分歧出南投與車程的兩條小型軌道

二水本身不過是台灣西海岸的平凡一驛

是蟬鳴喧囂而木瓜果實累累的悶熱市街

然而對於從西海岸投入中央山脈山懷的人來說

這個二水並非只是小驛站而已

這裡有接近山裡的喜悅

有令人感到山的入口魅力

如果是晴天

由此處亦可眺望深奧處整面藍色的群山

無風的傍晚

何其悶熱的暑夏夜晚

全然日暮的闇夜中

大量的蝙蝠交雜紛飛

離開難以入睡的蚊帳

用空虛的眼神一直眺望朦朧星辰到非常晚

今天是7月20日

應該在傍晚會抵達的埔里之姿不時浮現眼簾

蟬鳴已然響亮

今天又是炎熱的一日

熱灼照射的太陽已經悄然挨近房屋的半邊

火車站就在投宿地的前方

可以不用急

悠哉地眺望山色後

將大行李搬入車內

火車9點開動

緊沿著濁水溪前進

雖然還只是9點

白熱的太陽目眩般地反射著車窗兩側的風景

讓車內的空氣沸騰

開闊的水田中

青色水稻是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鮮豔

覓食的白鷺鷥白色羽身四處散在

非常美麗

尚未完成水稻播種的水田是赤赭泥色

台灣人孩童(ギナ)跨坐在浸泡於微濁污水而一副懶洋洋的水牛背脊上

並用圓而頭尖的斗笠擋住酷陽

偶而停駐的小車站

那用小石鋪設的月台閃閃發光而令人眼睛刺痛

每每這時

就會有相當多的乘客上上下下

即使是這樣的小地方

也住了相當多的台灣人

看著他們用扁擔挑著各種食物、喧囂喋喋不休地下車前行時

又旋即消失在苦楝的行道樹裡

交雜在喧鬧的台灣人中

長髮而眼神銳利的蕃人靜默在車內一隅

從骨骼及衣服可知是布農族的蕃人

因為車內的無聊而想起模糊的布農蕃語地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中

火車不停地移動

卻都還到不了山裡

車窗忽遠忽近地被悶熱的再生雜木所掩覆

映入眼簾的只有低矮的丘陵

然而一經過鼻子頭後

清楚感覺到接近山的氣氛

已經靠近濁水溪了

一如其名

這溪水是黝黑地混濁

當它逼近車窗時

甚至連水聲都聽得到

白色輝耀的河床相當刺眼

濁水溪在寬幅甚至有1里的寬廣河床中分成二、三細流流動而下

講到濁水溪

這是台灣最長的河流

而其水量也是第一

氾濫時水勢的兇暴

我以前見識過

然而看到如今細細的河流

實在想不到會那樣逞其猛威

稍稍霞翳的對岸中

可以認出幾段的河岸河階

有點赭紅的斷崖中

濃綠的斑駁顯示出樹木的密生

坡度變陡

慢車這下更慢了

原本遠隔於車窗的雜木林立刻直逼眼前

汽笛聲強烈地迴響在兩側樹叢

白色的夏雲飄在被全黑密林所掩蓋的山稜上

令人目眩

就在心想那是接續西巒大山(10150尺)的連嶺時

火車穿越茂密的香蕉園後嘎然而停

過半的乘客像雪崩般

在光天化日下被擠吐出來

布農蕃人也取出放在棚架上的網袋後下了車

這裡是水裡坑驛

新高山登山的北口

在雜然無序的支那人紅磚瓦街道正後方

樟樹原生林以其濃郁的綠葉讓山浮立出來並成為鮮明的色彩對照

由此處可以看到新高山

如從車窗探出頭來往南一望

陳有蘭溪的河床深處

新高山出現於紺青的天空中

這時節的暑熱讓冰雪完全消融

而可以看到二個有點黑的尖銳山頭

其右方是北山、而左方則是東山無疑

下一站是車埕

火車依然急駛在狹迫的山間後抵達這條線的終點

車埕驛的時鐘已經過了11點

扶桑花全紅的花與鉻綠(ヴィリディアン)的樹葉光彩奪目

車站對向遮陽的停車場下

有十數輛的台車在等候

其旁展店的攤販叫賣聲與竭力拉客的台車苦力的喧囂聲

啊!

何其喧鬧的台灣平地!

混雜的人群與悶熱之氣

然而

蕃人所住的台灣之山是何等安靜而遠離浮世的氣味啊!

這實在是太強烈的對照

將大量行李放入租來的一台專用台車並上車

在想著山的當下

台車順勢開動

每次都有這種感覺

那就是每當看到喧鬧的台灣人時

就會想起蕃人

每當眺望被摧殘的台灣平地時

就會想起依然太古原貌的山

對我來說

那可說是一種從焦熱地獄脫身的愉悅亦不為過

但有煩惱才有喜悅不是嗎?

這樣一想

這些不快又帶有一些意義來了

台車是像內地的輕便鐵道(トロッコ)

在簡單的軌道上

下坡時像箭一般飛奔

上坡時則變成是像鱉一般氣喘吁吁的貧弱台車

不過這條路線稍微奢豪一點

有附加遮陽的藤椅

遮陽處外頭就是燃燒般照射的正午太陽

而從屈身推車的苦力黑色皮膚上

汗水像瀑布般流下

搭乘的客人從旁冷眼看著這勞動的光景

吸著香菸

抱怨沒有涼風

台車確實是貴族的搭乘物

內心這樣想著時

台車就這樣以單純的速度滑下斜坡

苦力飛乘在後方

為防範相撞的警笛聲沁入身心

在陡坡

速度快的時候確實有40哩

台車一定讓不知危險的速度狂狂喜不已吧

台車的軌道劃出恰好的弧線

沿著河流、山間持續向深奧處前進

台車明顯比火車還更好觀賞自然

靠近台車的兩側像走馬燈般開展著台灣中部的華麗熱帶風光

覆蓋山的樹木以樟樹與楠木(タブ)為主

其被燃燒般的太陽照射而欣欣向榮的茂密貌

就好像看到長毛狗(ムク犬)的毛色一般

樹木中緊緊附着蕨類及蘭

濕林下簇生著姑婆芋(タイワンクハズイモ)

仰望的山中

只要樹木茂密

即便不高

也會釀出像彩虹般的鈷藍色山巒之氣

河岸中的翠鳥(タイワンカハセミ)閃動青色羽翼

岩石清水旁

犀蟌科(ハナダカトンボ)的翅膀看起來相當透明

台車逐漸接近埔里

這地方也是以蝴蝶多而聞名世界的產地

前方彩繪著東洋色彩之眼的各種美麗蝴蝶活潑飛舞

或穿越樹叢間

或數百隻群居在台車軌道上而貪戀著白晝之夢

車一靠近

就宛如落花般亂飛

蟬從樹上大聲地鳴唱

台車的速度似乎很快

其實很慢

如果是火車

一下子就可以抵達埔里吧

如出現陡坡

台車就無比的軟弱

這個時候還要下車步行

苦力也是人

和機器有所不同

為了擦汗而稍作歇息的樹下

落在宛如燃燒般大地的影子像墨一樣黑

偶而停駐的小驛站

其前方的店頭一定是不懷好意的誘人台灣糕點或切好的鳳梨或吊著的香蕉

台車一方面是愉快的搭乘工具

同時也確實是不便的東西

有脫軌相撞的危險

也沒有完全遮蔽風雨的設備

不過

我是惋惜這個軌道不久變成鐵道的人

比起睡臥一瞬之間從這裡就抵達埔里

搭這種不方便而勞苦多的交通工具

反而有很多台灣特有的旅行趣味

從台灣西海岸的平地到山裡

一般是有相當的距離

旅行其間的人一定會借用台車之便

誘發異國情緒的台車旅行

太陽燃燒般燒灼在苦力赭黑的裸體上

進入蕃界的喜悅不就因此而備加嗎?

高掛天空輝耀的太陽

顯示已經過了正午

過了日月潭的入口五城

就很接近魚池了

埔里是台灣中部山岳旅行的關門

首度橫斷的能高越之旅、 和平的霧社情景、幸福盈門的次高山旅

這些回憶都是以埔里為出發點

青色山嶺圍繞的山間小盆地

在其四周宛如燃燒般的樟樹森林中

有多種多樣的動物棲息

埔里也是台灣中我拜訪最多次的野外實驗場

我多次踏訪此地

越是踏訪越有喜悅的顫抖

台車奔行在相思樹的行道樹間而已經過了魚池

因台車震動而腰痛的感覺、台車無精打采的輾嘎聲

讓我的靈魂熱切地懷念起埔里

台車氣喘吁吁地攀登最後的陡坡後抵達大林(タイリン)

海拔1800尺

是這條路線中的最高點

從這裡到埔里是沒有任何登爬的下坡路

西北天空中

關刀山(6650尺)晴朗地聳立前方並顯示出埔里的位置

一連尖銳的警笛聲

台車像飛奔般下行陡坡並疾行於開闢在山中的水田間

抵達埔里

時間是下午3點

將行李交給之前認識的拉客人員

在日月館卸下旅裝

三、埔里

台灣中部的山間及中央山脈西側的入口中

有幾個發達的盆地

有像日月潭如今仍湛著湖水的盆地

其中規模最大的要算這個埔里盆地

海拔1500尺

被山圍繞的平坦地算來有4平方里

而其盆地中央所開闢的市街就是埔里街

以前曾以熟蕃部落為主而開墾不多

所以稱之為埔里社

如今仍以埔里社稱呼比較容易理解

也有對此稱呼感到懷念的人吧

人口約24000

在紅磚瓦的支那建築之間

有日本家屋散在

點綴著內地的色彩

其周圍寬闊開展著綠色水田與赭紅甘蔗田

包圍其間而在太陽下閃閃發光的樟樹密林相當繁茂

更且

鈷藍色的群山環繞並聳立其間

埔里真的是位於台灣的中央

稍稍離開市街東邊的大湳

可以看到『本島中央の碑』的石碑

埔里實在是山間的都邑

這之後沿著濁水溪

對於山巒連續一波波而稍感疲憊的人

只要從大林起稍微下往陡坡而看到前方闊然開展的綠色沃野時

應該會為之心思飛揚

也對於這樣的山間有開闢出如此不可思議的市街感到吃驚吧

這裡是能高郡郡役所的所在地

也是唯一的台灣山間都邑

埔里是憑藉這一條台車線與西海岸聯絡的不便市街

然而對於投身中央山脈山懷的人來說

埔里可說是其中心地

沿著眉溪步行6里路抵霧社

由此可藉由能高越抵花蓮港

也可透過卑亞南越出東勢、羅東方面

又如往西北

則通眉原(バイバラ)或南投

向南旅行

則可進入能高郡蕃地

埔里以位置來說是位於台灣中央

其實從生物的分佈上看也是一樣

台灣島的南北分子剛好在埔里附近相互接觸混淆

中部獨特的分子再加入其間

此一事實讓埔里附近的動植物變得相當豐富而成為本島中無以類比之地

埔里確實是生物學的良好實驗場

此外更令人趣味深深的是蕃族分布

泰雅族擴展於此一盆地之北

布農族則位於相反的南方

這是全完偶然的事實嗎?

台灣山岳會的請託函應該已經寄達郡的理蕃課

在旅館卸下行李後

立刻拜訪郡役所

台灣的登山界目前的狀況還不行

最近登山界的活動雖稍有活力

但也只不過是拂曉前的微明狀態而已

阻擋其前途的是什麼呢?

這既非是山岳溪谷的險峻

也非氣候的惡變

這是因為蕃人

也因為是管理蕃地的理蕃課的職責關係

好不容易擬定的山行計畫

卻因目前警備人力薄弱

而以沒有一起登高的警備員的理由禁止入山

台灣的山實在很難應付

一旦山的裡外各自住著不同的蕃族

他們幾乎一定就是仇敵關係

從太古以來

他們就因馘首及狩獵區域的問題而爭鬥不已

要是在山中相遇

他們就射擊、蕃刀相見地相互砍殺到最後

台灣山岳登高的大部分困難

可說來自這樣的蕃人關係亦不為過

埃佛勒斯峰、魯文佐里山脈(ルーヴェゾリ)甚至新幾內亞的高峰攀登

聽說首先都要和當地住民交涉

在台灣

蕃人的管理也是位居第一重要的位置

卓社大山的情形也是如此

卓社大山的南面巢居著屬於布農族卓社蕃與干卓萬蕃等二蕃族

其北面則蟠踞賽德克族霧社蕃及泰雅族萬大蕃

這三種蕃族相互亂入卓社大山、干卓萬山附近

子彈不發向獵獸而飛向敵蕃

不時的槍聲迴響於山中

然而長久以來的憧憬目標是不可能就這樣簡單放棄的

長時間的對談

此外

時勢所逼下的口舌之能也奏效而得以說動古藤郡守及系井警察課長

如此一來就需要充分的戒護

結果變成由3名巡查護衛並讓多數蕃人持槍的情況下入山

以我自己來說

像蕃人出草這檔事是不值得大驚小怪

但對方說如果發生事情

卻是管轄該處的郡責任

這我就無話可說了

一般的情況是不會朝日本人動手

但陪同前去的蕃人就在旁邊廝殺

不僅令人困惑

也相當危險

所以在各式各樣的準備下

結果變成是堂而皇之的諸侯出巡行列(大名旅行)

以我自身而言

是希望率同2、3位俐落的蕃人

在山懷深處進行悠哉的山旅

有好奇之事就自然驚訝

有恐懼之事就自然害怕

但像以上的狀況實在是情非得已

不過偶而有這樣的探險山旅也不錯吧

我對於此山的攀登作了萬全的準備

出發日訂於23日

並在距埔里2里的過坑駐在所做準備以及募集蕃人

這樣一來

預定的計畫也似乎如實完成了

而距出發尚有2日餘裕的滯留

也在準備及其他事情的忙碌下

結果在前一天才告鬆一口氣

今天埔里的異國街道也輝耀著美麗的夕陽

澄澈的靜謐夕空中

星星已經開始閃爍

最後讓街道的昏黃電燈為黑暗的山里添增光亮

完成準備的放鬆心情下飄然離開旅館

漫步街道

夏天傍晚的人群

市場周圍中眾多台灣人紛至沓來

擺設到非常擁擠的各式各樣食物的流動攤販

擁擠人群的微熱空氣中

混合著油膩的支那料理與微酸的水果氣味

埔里是異國街道

是南方的人種展覽場

廣東、福建的二種台灣人人潮之間

時而的泰雅族與布農族的銳利眼神與不同服裝惹人注目

其中有穿著紅色毛線方布(パラ テジョウ:Pala’ tzyu’ )的霧社蕃人

有戴著熊皮帽子的白狗蕃人

也看到懸掛山貓菸草袋的布農蕃人

埔里是山間的小市街

然而這裡有讓惹人憐愛的蕃人感到珍奇的各種物品

有山中看不到的人工之光、電燈的誘惑

屋簷下的電燈放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光

夜似已更深

想起明天的山旅而返回旅館時

已經12點

我從窗戶再看一遍閃爍的星星後

就放心的就寢

四、從埔里到卓社

7月23日

以山行的早晨而言

是少見的睡過頭

預告天氣晴朗的霧非常深

今天的暑熱一開始就令人擔心

在匆忙吃早餐之際

聽到蕃人前來迎接了

名片中寫有『請和這位蕃人一起去』

這是來自過坑駐在所佐藤氏的留言字跡

7點過後讓比爾茲(ビルツ)等其他2人揹行李後立刻出發

到過坑是2里半的行程

途中和比爾茲一面談話一面前行

這個男人用不輪轉的日語說以前擔任過駐在所的警丁

曾兩次去卓社大山打獵但非常險峻等等

膚色和蕃人一樣黑

但瘦小身軀一副無法輕鬆擔起6貫行李的樣子

在蕃人中絕非算強的吧

坦坦水田間的一條大道

原本酣眠的埔里盆地上空中

一旦熱帶的太陽強烈射出

白霧就飄然離開綠色大地而向高高天空逃離

天空微笑著淡淡的地中海藍(セルリアン ブリュー)

圍繞盆地四周的群山輝耀著赭紅又濃綠的顏色並改變早晨的氛圍

道路左右所展開的夏天明朗四周情景、泥田的水牛踱著懶洋洋的腳步、家鴨發出喧囂的叫聲

青色稻田拍浪的上方

長尾的烏秋(オウチウ)翻弄著黑色的羽翼

道路前方

灰鶺鴒(キセキレイ)振動著輕輕的尾巴

水勢滿溢上升的小河中

水黽(ミズスマシ)瘋狂似地跳著華爾滋

土蛙(ツチガエル)從踏過而行的腳跟上急促地跳入水中

濺起相當悅耳的水聲

長長的水田向後退去

道路不久進入林中

當再穿越而出時

前方出現了過坑的蕃社

在山際平坦地中整然並列的蕃屋

顯示著物質文化的入侵

其前方甚至可以看到寬廣的水田

通過苦楝行道路抵達駐在所

時間是9點半

門口並排著像是山行的行李

其旁有很多蕃人聚集

每位蕃人的衣服上都可看到用紅色毛線縫製的三角形刺繡

相當強烈刺眼

給人終於來到布農蕃地之感

在蕃人的通知下

駐在所人員前來迎接

也初次面見這次山行搜索隊長的巡查部長佐藤仟侍氏以及石神(重智)巡查

在行禮如儀的寒暄後

也得以進行種種討論

行李已準備完成

蕃人也全數到齊

今天預定走到卓社

因為無法久待

所以在稍事休息後出發

由此處到卓社是山坡5里道路

其中越過約5000尺的鞍部後渡涉濁水溪

更必須攀登斜坡不可

我以前走過這條路所以知道

當時是3月

如今是盛夏7月

那個長長的上坡

應該會讓人汗流浹背吧

熊熊燃燒的日輪之宴

穿過蕃社走沒多久

就汗流浹背

暑熱大白天的天空赫赫照射

反射在赭土的大地上

太陽火炎像火焰般升起

巨大的火球太陽啊!

以其無垠的光與熱燃燒至盡方休吧!

對目前要入山的我來說

眩惑雙眼、融化皮膚的燃燒盛夏反倒是愉快的前提

從山麓到山頂、從熱帶到寒帶

這行路充滿著好奇

煮沸的大地即將變成冰凍的岩石

綠滴的驕慢闊葉樹即將變成嚴肅的針葉樹

而沸騰的鬱氣即將變成清澈的冷氣吧

目前為暑氣所惱的皮膚

不久將因為刺骨的寒氣而顫抖不已吧

夏天苛酷的壓迫將無法及於高嶺

我早就獨自在內心描繪著穿出原始森林而面見山頂崇高的瞬間

坡道出現後

前往鞍部

下方蕃人為了耕作而放火燒山

所以是慘不忍睹的光禿之山

燒灼的累累岩石的山徑兩側中

茅草茂密地長有一人高

讓暑熱無以倫比

仰望鞍部

隔著遙遠的彼方

它的黑黑頭部被密生的森林所覆蓋

隨著爬升

令人酷熱的茅草叢消失蹤影

山徑不久進入樹蔭下

有點潮濕的森林空氣中

蕃人點燃的菸草香味愉快地撲鼻而來

一面用四處岩角湧出的極其冰冷的山泉水潤喉一面前進時

應該已經接近海拔四千尺的高度

樹木的綠意更形純真

遭破壞的大地消聲匿跡

這裡留下了清淨無垢的原生林

在此森林中

可以淋漓盡致看到高溫多濕天地中茂生的蓊鬱暖帶闊葉樹林之美

樹種以樟(クス)、大葉楠(オホバタブ)、錐栗(シヒノキ)、青剛櫟(アラカシ)、瓊楠(アカハダクス)為主

再交雜鵝掌材(フカノキ)、山黃麻(ウラジロエノキ)、烏心石(ヲガタマノキ)、大葉青剛櫟(オホバカシ)、三斗石櫟(ナンバンガシ)

其樹幹或筆直或彎曲地欣欣向榮生長

開枝展葉的形形色色綠意

其樹上附著鳥巢蕨或其他蕨類而張開其萌黃色羽翼

古褐色的粗幹被東方狗脊(コモチシダ)、瓦韋(ノキシノブ)包覆或淹沒在反轉的藤蔓攻擊中

樹木間瀉下的太陽焦光線條

使樹木每當搖晃時

會讓明暗的影子舞動在下方生長的夏草上並釀出濃淡強弱的各式各樣顏色

如此壯麗的情景

實在筆墨難以形容

此外

聽說在石炭紀曾茂生的木生蕨類筆筒樹(ヒカゲヘゴ)

到處展開其原始之夢

異國情緒強烈的九芎(シマサルスベリ)在森林暗綠的天幕中描繪出灰褐色縱縞線條

菊花木的粗蔓像蛇一般纏繞並排的粗幹間

讓多彩的森林生氣勃勃的

另有鳥、蟬與蝴蝶

以華麗自豪的熱帶鳥類搖晃著茂密的樹枝

從樹枝輕巧交互飛往樹梢的鳥類中

黃喉鵐(ミヤマホホジロ)的羽翼是黃粉色(キナコ)

朱鸝(ヒゴロモ)的翅膀是微紫的紅色

五色鳥(ゴシキドリ)的身體襯飾著赤青黃綠黑的五色羽毛

傾聽響遍整個森林的蟬鳴夏天讚歌時

其種類何其多啊!

暮蟬(タイワンヒグラシ)、蟪蛄(タイワンニヒニヒゼミ)、熊蟬(タイワンクマゼミ)、青面姬春蟬(アヲツラヒメハルゼミ)、可禮大蟬(カレイゼミ)等

這些蟬從森林深處或附近發出各自的聲音

實在是百蟬爭鳴

這是強力的交響樂

這不可思議的旋律

讓聽者不論願不願意都無法不聽入耳

又蝴蝶的羽色何其絢爛啊!

路旁白紋黃雌蝶(メスジロキテフ)及胡麻斑小灰蝶(マダラシロテフ)群飛

無尾白紋鳳蝶(ヲナシモンキアゲハ)及渡邊鳳蝶(ワタナベアゲハ)在林間逍遙其黑色羽翼

雙尾蛺蝶(フタヲテフ)及黃翅翠蛺蝶(ホリシャイチモンジ)從高高樹梢翩翩舞動美麗翅膀飛下來

樹木非常茂密

所以太陽照不到

但不算輕鬆的爬坡

在有點辛苦仍然提腳前進之中

似乎已經過了正午

雖然有點肚子餓

但覺得鞍部的樹蔭應該不遠

就忍耐前行

不久從頭上的繁茂樹下透空看到藍天

海拔約5千尺

這裡的冷涼樹蔭

讓人忘了夏天的暑熱

涼爽的鞍部之風舒服地沁入身心

從樹間可眺望埔里方面明亮當陽的風景下

邊想起幾小時前的炎熱暑夏邊打開便當

從濁水溪右岸、姊妹之原附近的獅魯凹山(5346尺)接續聳立於日月潭東側的水社大山(7202尺)的連嶺中

這個鞍部約略橫斷其中央

想要從卓社方面抵達埔里的人

必須揮汗攀爬這個鞍部不可

這鞍部尚未被命名

滔滔的登山風潮不久將讓未踏台灣的登山者激增

屆時任何小溪都籠罩在此一新命名風暴的時代終將到來吧

筆者為了此時預作準備

而想要對此鞍部命名為『卓社峠』的(自認)四平八穩新名稱

(譯註:峠是鞍部之意)

已經休息相當久

冒出的汗水已經乾了

如今太陽光又變得令人依戀

從這裡到卓社還有相當的距離

放任樹蔭下睡午覺的蕃人

自己先急促往前

稍微下坡一陣子後

森林消失了

熾烈的太陽熱射又讓人感謝起先前鞍部的涼爽

不過視野相對大開

前面像屏風般大大聳立的連嶺

其山腳落入濁水溪的深谷而看不到

而其山頭遠比我們所站的地方還要高並被橫陳的夏雲所覆

我們的前方路途還很遙遠

接下來必須下到遙遠下方濁水溪的河岸

再氣喘吁吁攀爬前方山岳的中腹後往右前進

在最後的樹蔭下休息的期間中

全白綿花般的雲在藍空中移動

前山的上方出現了卓社大山的山頭之姿

即使目前在這裡被暑氣所惱

山頂上應該很冷吧

明天

不!

後天不知能否登頂呢?

仰望其英姿時

對山的懷念更形強烈

想要等到全部放晴時再拍照而稍微等了一下

但天氣似乎沒有放晴可能

所以就拒絕了樹蔭的誘惑而在強光下邁開腳步

前山的表面幾乎全是酷熱的茅草原

少量的森林形成微黑的斑點

隨著下行

卓社大山隱於前山之後並出現了蕃人的耕地

聽說這是卓社的蕃人所擁有

無所謂地開闢在山的陡峭斜坡的耕地中

種有小米與芋頭

茅草葺成的耕作小屋點點散在

踏著滑動的粘板岩細片依然下行中

坡道的途中看到一處稍微的平坦地

聽說這是原駐在所遺跡

5萬分之1蕃地地形圖『萬大』圖幅中有標註卓社的駐在所印記

如今已經裁撤而遷移至卓社大山的山麓

濁水溪逐漸靠近

最後河聲近在耳邊響起

3點時抵達橋邊

依然是混濁的水流

溪上架有台灣蕃地的名產鐵線橋

河寬約1町

距水面約有30間

河岸中茂密生長黑色直木

蟪蛄與熊蟬忙碌著交相鳴唱

在之後又無樹蔭的登爬坡道上納涼時

在鞍部被放生的蕃人們急促趕來

並一股腦坐在樹頭上後拿出煙袋

悠哉的蕃人在濁水溪的泥水中游泳

讓時間不知不覺經過

當驚嚇下起身時

已經是下午3點半

倉皇渡過橋開始攀登陡坡

實在是惱人的坡道

這在台灣其他地方應該不多吧

到上面約需爬2500尺的高度

在炎熱太陽照射下攀登完全無樹蔭的茅草光禿之山

實在是件相當辛苦的事

一縷之風全無

還說是九彎十八拐(七十七曲り)的此一坡道中

刻鑿出之字形的赭土山徑

讓人有不愉快的人工之感

說什麼陡峭

還不如直上比較好

如果是蕃人

應該不會開鑿這樣的山徑吧

蕃人和我們一樣都很熱

先登爬的蕃人脫掉蕃服

這在令人惱怒的炎熱瞬間中

也有一絲的愉快

受不了而想要徹底清涼的蕃人們

攀爬上偶而投下樹蔭的唯一直木台灣楓樹(タイワンフウ)的樹枝上避暑

仰頭看著像猴子般的身手

他們說來這裡

這裡很涼

上面似乎有風

連住在這裡的蕃人都這樣了

其他外地人會受不了也就理所當然了

凡事大抵都會有終點

這一長坡不久也到了盡頭

吹在稜線上的冷風撫慰了我

然而今天漫長的一日終將結束

山開始被暮色所籠罩

這之後稍微上上下下後就可以抵達卓社

稍稍放鬆後回頭望

濁水溪沒入腳下

卓社峠霞翳

稍微加快腳步前進時

在殘陽落入集集大山的茅草原山脈並即將消逝之際

抵達了卓社

夜幕完全低垂

卓社大山黝黑而巨大地聳立於駐在所裡側

如今宛如被吸入闇黑中

點上昏暗的煤油燈

泡完澡後晚餐

醃味噌的豬肉最合山行之前的胃口

在駐在所一定會被勸酒

偶而一直被勸喝會造成困擾

但大抵的情況是相當快樂的

一面眺望日暮黃昏的群山一面感受戶外緊逼而來的闇黑下喝酒

又是山行的一種樂趣

這個駐在所的平賀(仁藏)巡查說要參加明天的山行

對每天住在山麓而仰望朝夕的山姿的人來說

這個願望是當然之舉

我因又多一個人參加山行而偷偷高興

想起了布農的弓琴

想要為酒醉之餘添興

所以叫警丁奔走在黑暗的蕃社去帶善於弓琴的蕃人過來

蕃人坐在屋緣彈奏起來

長約1尺餘的小弓

蕃人的表情很熱心

細弦輕輕震動

就流出像水般清澈的爽朗樂音

旋律單純

卻有聆聽宗教音樂般的嚴肅

那是完全屬於山的東西

原始、純樸而清純

在山以外是聽不到的

是只有在完全安靜的山中才能品味的音樂

傾聽弓琴之際

不知不覺中夜已更深

卓社大山右肩上特別光亮的星星凝視著我們這裡

8A94F924-A261-4DC9-B1EA-E86A2D987099.png - 山行十二年

五、到露營地為止

24日

今天也是好天氣

蔚藍晴空中沒有半朵雲

因為是連續的好天氣

本來有點擔心今天會不會變壞

結果是比昨天還要好的天氣

卓社大山就在頭頂正上方壓眉聳立

面向南方開闊的山體斜坡

長大的稜線從山頂往西南一逕奔行一直延續到腳下

從卓社所見的山姿

完全是茅草原

今天的攀登應該很熱吧

即使不借用望眼鏡

也可清楚看到上方的樣子

稍稍臺地狀的山頭中

可以看到長著針葉樹

枯立的直木輝映在朝日中

像銀針般地映入眼簾

腳下山谷開闊

因為持續好天氣

所以水量極少

這是有希諾拉烏(ヒノラウ)蕃社的溪谷

視野轉南

濁水溪蜿蜒消失於西方

卡社的蕃社雖小

卻清楚可見依偎著山

令人想起往年的山旅

卓社的蕃社就在正下方

聽到小孩子與雞的啼哭聲

山的斜坡中緊緊相鄰的集團部落

用採自此地甚多的粘板岩所建造的蕃屋

是中部布農族蕃地獨特的景觀

昨天的蕃人已經將行李擔來

所以就一起回去駐在所

吃完早餐後到出發之間磨磨蹭蹭花了相當時間

老早過了出發時刻

太陽的光線已經非常炎熱

蕃人的人數比所需要的還多

佐藤氏覺得讓他們兩手空空很可惜

就加了各式各樣的雜物到行李中

令我非常愕然

其中有大水桶

有草蓆

一堆酒的空瓶中裝滿了水

其中也有早已打包進行李而我絕不會漏看的一升清酒

終於在8點半出發

佐藤、石神、平賀等3氏加上我

蕃人12名

他們的名字很多都忘了

有記得的如下

巴利青南 巴南(バリチンナン バラン)(卓社頭目)、塔馬拉鄉(タマラシヤン)、巴萊卡拉阪剛(バライカラバンガン)、帖陽杜由藍(テヤントユラン)、巴度塔 阿拉鄉(バットタ アラシヤン)、寒塔拉(ハンタラ) 、巴林琴南 林考(バリンチンナン リンカウ)、塔修康 夏烏蘭(タショカン シャウラン)、巴利青南 度萊(バリンチンナン トライ)

另外卓社駐在所的本島人警丁阿財(アツァイ)

也加入一行擔任炊事的工作

今天要走到山頂正下方的露營地

該處一如蕃名布努魯(ブヌル)所示

應該有水池

也有搭建狩獵小屋

從這裡到露營地的路極為簡單

只要沿著山頂向西南延伸的稜線一直走就到了

山徑的路開在這個稜線的偏右(南)側

是相當陡峭的坡道

一位蕃人氣喘如牛地攀登上來加入一行

一看原來是比爾茲(ビルツ)

手上帶著兩隻雞

心中苦笑應該是要在今晚的露營地開始做壽喜燒的料理吧

但我也沒特別攔阻

暑熱中氣喘吁吁地登爬完全沒曲折的一條稜線道路

高度上升了不少

卓社的蕃社落於遙遙下方

視野在不知不覺間開闊了起來

溪谷最終沉落於下方

而溪谷的頭頂上方像充斥般群聳著許多的山並逐漸覆塞而來

深奧的蕃社丹大社以及塔巴班(タババン)社的凸角

在蔚藍晴空下咫尺可見

西巒大山被密林所覆的黝黑山頭以及其東方驚人的長而大的郡大山稜線長著神秘般的森林延伸著

之前未注意的新高山化著藍妝遠遠聳立於天空

其突兀的兩支岩石尖塔是東山與北山

這在帶有圓味四周群山中

釀出明顯的對照

一開始就知道這條山徑很熱

想說趁早晨出發的涼爽氣溫中

趕快脫離這一暑熱地帶

但計劃是計畫

8點半悠哉出發的情況下

如今已是日正當中

受不了酷熱而終於下腰休息

路旁一個樹蔭都沒有

然而眼前熱帶太陽所照射出的風景實在雄偉

壓迫胸膛般的起伏山波

像被挖空般的山谷雕刻

而替這些著色的

是強烈的南國色彩

炫目的光線洪水中

雙環翠鳳蝶(ホツボアゲハ)與黃鳳蝶(キアゲハ)狂亂地飛舞

這樣一逕登爬的坡道

每走一步

山頂就接近一步

已經是8千尺的海拔了吧

原本在樹叢中鳴唱的草蟬(クサゼミ)聲已經聽不到

稜線左側稀疏出現的直木

絲毫不受蟬鳴干擾地在大白天的安靜中打盹

激烈的攀登下感覺肚子餓了

找到深山落葉松(ミヤマアカマツ)的樹蔭吃起午餐

已經攀登相當的高度

今天早上從卓社仰望的像鐵杉的直立樹

已經在不遠處

詢問蕃人

回說這裡約在半途

稍稍放鬆一下整理起途中所採集的採集品或橫躺觀看或眺望山色

附近是綠色茅草原

而且是美麗斜坡

一枝黃花(アキノキリンサウ)的金黃之花

在強烈的陽光下目眩地開著花

而且稍微有風就搖曳生姿

前方中

丹大山(11124尺)近在眼中地浮出天空

這是印在我心中計劃表的山

其山頂稍成屋頂形

黃色茅草原擴展至除了山頂的下方

接續其北的長長稜線

途中有數個突起

大石公山(10020尺)或關門山(10073尺)

應該其中之一吧

雖然還有時間

但前方的露營地比較好玩

所以休息30分鐘後從此地出發

蕃人都已經走了

短暫再沿相同的山徑越過陡坡後

山徑稍稍偏左進入森林之中

應該有9千尺的海拔了吧

是針闊混合樹林

在鄧氏胡頹子(ニヒタカグミ)、異葉木犀(ヒヒラギ)、狹葉櫟(タイワンウラジロガシ)、昆欄樹(ヤマグルマ)等樹木中混生著台灣雲杉(ニヒタカトウヒ)、紅檜(ベニヒ)

另也看到森氏杜鵑(モリシャクナゲ)的粗大樹幹

道路比之前稍稍不需登爬

已經沒有太陽的熱射

所以即使是樹根、岩角叢生的不輕鬆山徑

也意外行進順暢

不久從頭上的森林聽到伐木的聲音

登畢陡坡後

前面出現被直木圍繞的茅草原平坦地

有很棒的狩獵小屋

也看到2、3個水池

蕃人先行抵達努力在搜集薪材

這裡是露營地

看手錶

才稍過下午2點而已

海拔應該不到1萬尺吧

蕃地地形圖不完整

所以無法知道正確的位置

可能是位當標有9815尺的地方吧

絕頂就聳立於頭上

而且這裡是樓階地

到山頂的斜坡變成陡峭的山崖

台灣冷杉(ニヒタカトドマツ)的密林簇生

描繪出台灣山岳獨特的景觀

草原的兩翼中茂生著台灣鐵杉的巨木

樹枝相互交疊

其背後是陡峭的斷崖

這裡真是理想的野營地

我一直對蕃人的狩獵小屋選定非常佩服

這裡也是同樣很厲害

有水

即使山林狂暴也能心平氣和

身處此一要塞

敵蕃要襲擊也不容易吧

薪材的搜集告一段落

負責炊事的阿財在忙著今晚的料理時

我召集蕃人請他們去採集動物

鳥或蛇每隻50錢

老鼠雖非編定項目

訂為10錢

看到閒暇的他們去設老鼠陷阱或去抓鳥地急忙散開

我自己則前往露營地四周散步

草原中很多柔軟剪股穎(ミヤマヌカボ)、玉山剪股穎(ニヒタカヌカボ)及台灣雀稗(タイワンスズメ

ノヒエ)

而且其中有玉山山蘿蔔(ニヒタカマツムシサウ)點綴其間開著優雅的花

心想有點偏紅的水池裡會不會有青蛙(カヘル)或山椒魚(サンセウウヲ)

就攪動了一下

卻什麼也沒有

淺淺水底中有大隻的水蠆(ヤゴ)(ヤンマ: Aeschna)緩緩移動

只有石蛾(トビケラ)的幼蟲進入網內

此地的蕃稱布努魯(ブヌル)

布農語是水池之意

這樣的小池在台灣山岳中相當多

詢問蕃人

回說是鹿或豬為了飲水所挖的池

果然在岸邊看到很多這些動物的雜亂足跡

天空陰霾

白霧頻頻從山頂上降下來

原本在飛舞的長澤蛇目蝶(ナガサハジャノメ)及黃斑蔭眼蝶(アリサンキマダラヒカゲ)

將其纖弱的羽翼潛入草蔭中

野營地突地孤寂了起來

採集就暫告一段落吧

阿財通知晚餐的粗啞銅鑼聲

讓人突然肚子餓了起來

就返回小屋

小屋實在很棒

縱長2間、橫1間半

牆壁與床是玉山箭竹(ニヒタカヤダケ)

屋頂是用鐵杉皮葺成

今晚應該可以託福睡一個暖和的覺

真過意不去

蕃人似乎是在外頭過夜

圍著營火、烤著芋頭

一進小屋

晚餐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以佐藤氏為首的三人與雞料理佔據了小屋

那個一升的清酒瓶栓已經被打開

登山前的祝賀酒

讓人有僭越及顧慮之感

但對手是從討伐中生還的豪傑

在勸酒聲中不知不覺拼命喝酒、吃飯的情況下

變得很想睡覺

外頭已經全暗

最後在心想老鼠是否中了陷阱的情形下就寢

六、登頂

一大早就睡眼惺忪地被搖醒

聽說老鼠中了陷阱而吃驚地張眼一看

蕃人手中握著老鼠

這中間又有幾位蕃人前來

中陷阱的老鼠有5種共17隻

這與平地骯髒的老鼠不同

棲息於高山寒冷地帶的老鼠毛厚而柔軟有光澤

這些老鼠當中

也混雜了像社鼠(ニヒタカネズミ)及台灣高山田鼠(キクチハタネズミ)等珍貴種類

今天從早開始就是好天氣

不僅老鼠有收穫

連天氣都蔚藍晴空

台灣冷杉的密林在早晨的大氣中神清氣爽

太陽尚未昇起的水色天空中

透過鐵杉林可以仰見干卓萬山的神聖之姿

太陽已然升起

干卓萬山的山頂沐浴在金黃的陽光中

在雲尚未出現之前

希望趕快登頂去享受四周的眺望

但在吃飯之際

時間已是7點

這樣一來就不能說是早早出發了

7點10分

輕裝往山頂邁開腳步

茅草原的小山到了盡頭之後

山徑開始變成陡坡

穿越台灣冷杉的密林

太陽雖然已經升起

但這坡道位當背陽處

所以陽光還未射入

微暗早晨的冷空氣中

潮濕的苔蘚之香撲鼻而來

雖是蕃路

路底卻踏得很實

隨著前進

山徑越發陡峭

手搆的樹根、岩角被柔軟的苔蘚所覆蓋而全藍

玉山箭竹的樹叢更形深邃

被朝露所濡濕下仍攀登抵住胸部的陡坡

身體逐漸被移往高處

透過直木

在僅能窺看的視野下

山的數量似乎增加了起來

台灣冷杉的直木一變少

山徑向左曲折

將原野表面橫向纏繞而出

往下而行

玉山圓柏林呈現出獨特的景觀

草地上生長的玉山箭竹逐漸消失蹤影

惹人憐愛的高山植物綻放花朵

這裡高山的氣氛已經綻出芳香

圓柏林突地開闊

碎崖地從右方崩落下來

今天是何其蔚藍晴空啊!

高山溫柔的太陽熱氣

舒服地沁入因寒冷而縮收的皮膚

透明之光將四周的群山輝耀出美麗的桔梗色

並將碎崖地所堆積的粘板岩細片反射出白色光芒

斜坡中不可勝數的惹人憐愛高嶺之花

如今沐浴在優雅的旭光中而綻顏微笑

單花彪牛兒苗(ニヒタカフウロ)、馬先嵩(ニヒタカシホガマ)是桃色

高山沙參(ミヤマシャジン)及玉山山蘿蔔是淡桔梗色

高山翻白草(フクトメキンバイ)和玉山佛甲草(ニヒタカマンネングサ)是金黃色

開著白花的是台灣筷子芥(ニヒタカハタザヲ)與玉山卷耳(ニシウチサウ)

高嶺上亂綻的繚亂花園

其色彩並非熱帶的濃豔

而是北國的清楚淡彩

惋惜踏著高嶺之花

登畢碎崖地時

上方的陡峭山崖輝耀著焦茶色並形成山壁地聳立

心中雀躍這上方可能是山頂的氣氛下

在抓住岩角或抓住玉山圓柏及玉山杜鵑的樹枝攀登之中

前面突然開闊並開展著平坦的草原

此處是山頂嗎?

途中相當陡峭

所以並沒有花太多時間

時間還只是8點15分

平坦草原的盡頭峭立著從西南往西北直立的斷崖

而其下方可以俯瞰恰巧是剛走過來而被森林覆蓋的陡坡

又腳下也可見露營地

小水池呈現紅茶般的顏色

聽說佐藤氏以前曾攀登到這裡一次

此時因為霧深

所以就誤信此處是山頂

但往後一看還有更高的地方

最高點是在由此的北方中像悠緩的築山般隆起並沐浴在明亮的陽光中

這裡和那裡

高度雖沒什麼差別

但最高點明顯是那裡

從卓社仰望的屋頂形天際線

可知是剛好承載這個平坦草原的山崖邊

由此處到那裡並不遠

踏著開展於這附近一帶的短玉山箭竹草地登爬緩坡

不久就抵達了最高點

何其和平的情景啊!

鈷藍色的雲下

綠色茅草在高山冷冽大氣中溫柔地反潑

就這樣

長年憧憬的卓社大山以及山頂終於成了知己之交

由埔里到卓社的炎暑

然後由卓社到這裡的苦鬥

這絕非容易之事

但依然沸騰的心與肉體

不就是預想了更加辛苦的困難登頂而攀登了最後的陡坡嗎?

然而如今對橫躺於溫柔的草地上的我而言

能夠登頂這件事

雖是令人微笑的喜悅

但也有小孩子過度勞苦的不滿

台灣山岳的海拔高

規模也龐大

山下被熱帶的炎暑所困

途中又被粗獷的斷崖所阻

然而其山頂很多是呈現非常和平之姿

而大致上也與其武骨之感不符

其容貌是何其柔和啊!

雖然如此

台灣山岳竟然沒有攀登者造訪而保存著未被人工破壞的原始之香

群聳於四周的無數群山

這些對除了蕃人以外的攀登者而言

是何其廣袤的未知領域啊!

絕頂是短矮的玉山箭竹

而混雜珪岩的砂岩到處抬著頭

其層向往東傾斜

從西北到西南是前述的斷崖

其他則是平滑的草坡暫時接續往下

其腳下是台灣鐵杉、台灣華山松(タカネゴエウ)等樹枝交雜的森林

此地聽說可獵到很多的鹿及台灣長鬃山羊(タイワンカモシカ)

山要眺望多少次才夠呢?

像夢般無意識地或像測量師般細細百般眺望也不厭倦

西北方埔里盆地沐浴在陽光中

輝耀成藍黃色

飛越若干群山而將視野轉向北的話

干卓萬山像卓社大山的兄弟般近在咫尺

其間的半球形斷崖邊際

由茅草的稜線上下的接續

山崖被森林所覆

山肌認不太出來

干卓萬山的彼方是霧社蕃與萬大蕃的領域

全黑的森林掩蓋群山

再將視野轉向遠方吧

這樣一來

很多的群山呈現出水成岩山脈的美麗

隆起於山波上的眾多山頭

皆不認輸地主張自己的存在

中央山脈連嶺般地往南奔行

可以看到稍稍成東北走勢

經過能高山(10732尺)、能高南峰(11000尺)、白石山(10354尺)、安東軍山(10193尺)

關門、大石公山的山波綿延無垠

從中央山脈分歧出的合歡山(11000尺)自成一家

丹大山依然很高

遠空中

北有次高山、南有新高山看守著這裡

四周圍像狂暴海洋般波濤洶湧的無數群山

但台灣山岳的命名卻如前述般僅止於少數

那麼無名之山就非常多了

事實上

請看前面、請看後面

圍繞我們的

令人驚訝的都是無名之山

但這樣也不錯啊!

攀登者並非記錄的承辦人

無名之山所聳立的暗黑領域

對山男而言

不就是無限歡喜的對象嗎?

白雲像魚鱗般湧出

今天的雲比昨天還早出現

高翔的雲朵飄向

讓山膚中的移動陰影霞翳著紫色

在山頂上舞步的長澤蛇目蝶及紋黃蝶(モンキテフ)

最後時間在捕捉曙鳳蝶(アケボノアゲハ)的羽翼及摘玉山鱗葉龍膽(ニヒタカコケリンドウ)的紫花之

中流逝

結果是無法成為山中人的山下動物必須惋惜地離開這一山頂

雖然山頂還暖暖照著和煦的日光

而且還看得到青山

我們數度再看此一山頂後離開

時間正好是9點45分

花了一小時抵達露營地

時間是10點45分

向昨夜溫暖的小屋做最後的惜別

11點急下陡坡往卓社

如此一來

卓社大山的山旅即將就此告終

雲雖湧出來

但遠山是藍色而近山是綠色的

不過我的心還留在卓社大山的山頂

也不太感受到昨日的酷熱

途中在2、3個地方休息後再續往下時

蕃社映入眼簾

不久就看到了駐在所的屋頂

想起了弓琴之音

3點抵達駐在所

距離日暮黃昏還有時間

但有忙著整理採集品的必要

這次山旅終於結束了嗎?

雖然祈求時間走慢一點

但如今卓社大山已經被放入過去的回憶裡

然而受惠於意志與體力

如果沒有天候的災難

我們的未來山旅

還有能高山、奇萊主峰、中央尖山、南湖大山、次高山、白姑大山

我內心強力提醒自己的氣力與體力萬萬不可衰弱下去

博物學的觀察

一、有關植物

本次的採集品並無特別珍奇之物

不過本山到目前為止並未被採集過

所以以下所記載的植物都是最初的紀錄

筆者的注意焦點放在山頂上約1萬尺以上的地帶

從而採集品也以山頂上附近為主

(一)、露營地的下方(7、8千尺的各地)

1.玉山一葉蘭(ニヒタカヒトツバラン)

2.台灣全唇蘭(タイワンアリドホシラン)

3.高山懸鉤子(ヒメフユイチゴ)

4.台灣藜蘆(タイワンシュロサウ)

(二)、露營地附近

1.玉山山蘿蔔(ニヒタカマツムシサウ)

2.玉山繡線菊(ニヒタカシモツケ)

3.玉山剪股穎(ニヒタカヌカボ)

4.台灣雀稗(タイワンスズメノヒエ)

5.柔軟剪股穎(ミヤマヌカボ)

6.台灣藜蘆(タイワンシシュロサウ)

(三)、山頂上附近(約1萬尺的地點起至10816尺為止)

1.耳羽雙蓋蕨?(ノコギリバヲシダ)

2.玉山水龍骨?(ニヒタカウラボシ)

3.闊葉羊茅(ニヒタカウシノケグサ)

4.山綬草(グンダイモジズリ)

5.玉山卷耳(ニシウチサウ)

6.傅氏唐松草(タカサゴカラマツ)

7.蓬萊毛茛(ヒメウマノアシガタ)

8.玉山小檗(ニヒタカヘビノボラス)

9.台灣筷子芥(ニヒタカハタザヲ)

10.玉山佛甲草(ニヒタカマンネングサ)

11.穗花佛甲草(タマザキマンネングサ)

12.玉山繡線菊(ニヒタカシモツケ)

13.一枝黃花(フクトメキンバイ)

14.單花彪牛兒苗(ニヒタカフウロ)

15.玉山金絲桃(ランダイオトギリ)

16.柳葉菜(タイワンアカバナ)

17.森氏杜鵑(モリシャクナゲ)

18.玉山杜鵑(ニヒタカシャクナゲ)

19.高山白珠樹(ニヒタカシラタマ)

20.玉山櫻草(ニヒタカクリン)

21.玉山龍膽(ニヒタカリンドウ)

22.阿里山龍膽(ミヤマコケリンドウ)

23.玉山水苦賈(ニヒタカクハガタ)

24.馬先嵩(ニヒタカシホガマ)

25.玉山小米草(タイワンコゴメグサ)

26.玉山山蘿蔔(ニヒタカマツムシサウ)

27.高山沙參(ミヤマシャジン)

28.台灣鬼督郵(オカダハグマ)

29.玉山薊(ニヒタカアザミ)

30.玉山飛蓬(ニヒタカアヅマギク)

31.高山艾(ニトベヨモギ)

32.尼泊爾籟簫(コダマギク)

33.玉山薄雪草(カハカミウスユキサウ)

二、有關動物

(一)、哺乳類

一如紀行文中述及的

在蕃稱布努魯的露營地中(約9500尺)

讓蕃人架設抓鼠的陷阱

這在別的地方也告成功

而得以獲得四種高山性鼠類的標本

其中蕃名稱為Tabarouri(タバローリ)的老鼠

是台灣高山田鼠(キクチハタネズミ:Microtus kikuchii Kuroda)

這種老鼠原本只在新高山一萬尺的地點被菊池米太郎氏採集過一隻

而被黑田長禮博士視為新種

是該博士唯一一隻以正模標本(タイプスペシメン)保存的珍種

此行我獲得了6♂、1♀合計7隻的標本

另蕃名Tsuna-pakkhal的老鼠採集到一隻

這是社鼠(ニヒタカネズミ:Rattus culturtus Thomas)

原本除了阿里山、新高山外未有其他的產地

此外另有Tuntson-titket、Tihilingal等二種老鼠

這是未知的新種吧

另也獲得恐怕是新種的非常珍奇的高山性鼴鼠(モグラ)

蕃稱Havekk-tuntson

此外在卓社山頂上獲得一種鼩鼹(ヒミズ)

這和其他種類一樣都尚未被研究過

(二)、鳥類及其他

以有趣的鳥類而言

在露營地上方的玉山箭竹叢看到了二、三種知目鳥科的小鳥

但因為沒有採集到

當然是不知道名字

在露營地附近

蕃人抓來鶯(ウグヒス)科的一隻小鳥

這個目前還在研究中

爬蟲兩棲類方面

並無採到特別有趣的動物

水池中也未發現山椒魚

(三)、蝶類

1.曙鳳蝶(アケボノゲハ)  在露營地及山頂附近發現

2.雙環翠鳳蝶(ホツボアゲハ) 從六千尺左右到山頂上,晴天時的茅草地方偶而可見

3.黃鳳蝶(キアゲハ)(Papilio machaon sysvia Esaki et Kano)比較多飛翔在六千尺附近

4.胡麻斑小灰蝶(ゴマダラシロテフ)山頂山目擊二、三隻

5.紋黃蝶(モンキテフ)山頂的草原上並不罕見

6.玉山幽眼蝶(イワヤマヒカゲ)一般在露營地及山頂上

7.長澤蛇目蝶(ナガサハジヤノメ)和前一種一樣在露營地及山頂上並不稀奇

8.黃斑蔭眼蝶(アリサンキマダラヒカゲ)一般在露營地上

9.小紅蛺蝶(ヒメアカタテハ)在山頂上看到

10.大紅蛺蝶(アカタテハ)在山頂及露營地上可見

11.立鷹燕蝶(タッタカツバメ)(鹿野新稱)(Thecla eximia Kanonis Matsumura)在六、七千尺的地點採集到。此蝶是原本只知道存在於霧社立鷹的珍種。

以上的蝶類都是在六、七千尺起的上方才能發現

更往下方時

當然還產有很多的蝴蝶

山名及與附近蕃人的關係

卓社大山的山名是何時所命名的?

又命名者是誰?

筆者目前並不知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

此山名並非領台之後才命名

是非常古老的名稱

而且是由支那人所命名無誤

在台灣

大山(タイザン)的名稱為支那人所愛用

像集集(シウシウ)大山、鹿場(ロクヂヤウ)大山、白姑(ハック)大山、水社(スイシャ)大山及南湖大

山等不過是其中一例而已

而其山名的意義

當然是聳立於卓社附近天空的意思

而其稱法雖四平八穩

我認為相對是感覺較好的名稱

佔據卓社大山附近的蕃族團體

北有泰雅族正統的萬大蕃與賽德克亞族的霧社蕃

南有布農族卓社蕃與干卓蕃(參照插入的地圖)

CCA9E631-6A7D-4155-98BF-0A5559FB0BD5_1_201_a.jpeg - 山行十一年

我們可以立即想像

這些蕃族會對這卓社大山加以命名

但因筆者疏忽

僅知道布農族的稱呼

有關泰雅族

並無法得知其稱呼

亦即布農族的卓社蕃與干卓蕃

對這個卓社大山

是使用卡諾龐(カノパン)的名稱

對干卓萬山則單單使用干卓萬(カンタバン)的名稱

而有關這蕃稱的意義

則尚未明白其真意

接下來闡述一下卓社大山與這些蕃族之間的關係

一如前述

此山的南北分別住著泰雅族與布農族

一如在台灣各地屢屢可以看到的

此兩種族是互為敵蕃的關係

只要一相見

就立刻相互砍殺

如同前述的

這對攀登該卓社大山是一大障礙

台灣在最古的時代當然沒有人類

而很清楚的

現在所佔據的蕃族也都是從別的地方移民過來的

卓社大山附近的泰雅族、布農族中

究竟誰是先住者?

這個事實在卓社大山研究的延長線上

是必須探究的知識

但像目前人種土俗學及考古學研究停滯不前的狀態

是無法究明其事的

台灣中部埔里盆地附近之地

是掀開台灣蕃族移住史中最為複雜一頁的地方

不過倘藉由各種材料強作考察的話

卓社大山的最初佔據者

相對於泰雅族

布農族的可能性應該較高

這是因為被認為布農族遷居分散的中心地

是位於更靠近卓社大山的關係

有關神話傳說中出現的卓社大山與蕃族的關係

不幸的是

筆者只有布農族卓社蕃的唯一資料

那就是來自台灣蕃族、不!是南洋印度尼西亞族所共有的神話『太陽征伐』

『太古時代有兩個太陽輝耀於天空,以其強烈的暑熱照射山下,所以很多草木、人畜枯死,這樣一

來人類不久也將滅亡,於是社眾一同用心討論的結果,決定派蕃社的勇者去征伐太陽(但距太陽非常遙遠,所以就帶孩子一起過去。結果成功歸來時,父親已死,兒子已變白髮)。在苦心積慮之下,他們射中了一個太陽,所以才得以像如今暖熱適中,人類也得以繁殖(被射中的太陽失去光芒而變成月亮)』

聽說在踏上征途時

是由蕃社附近的高山卓社大山出發的

附記

最後擬就有關卓社大山的遠望方面

陳述筆者的所知

也針對該山的登高作一陳述

由於卓社大山位於台灣中部

不僅從附近

即使從相隔不遠的地方也可認出該山

但因為和干卓萬山相接

所以有時會相互重疊

從北方中央山脈的南湖大山、中央尖山、畢祿山或合歡山的諸峰

可以認出卓社大山、干卓萬山塊

但卓社大山經常隱於干卓萬山的背後

而從次高山等眺望時也約略一樣

從埔里街稍稍往東北離開

可由蜈蚣崙望見該山

但如再往霧社或立鷹、三角峯

卓社大山則被干卓萬山所遮而無法望見

從車埕搭台車接近埔里途中

在魚池附近

可以看到卓社大山與干卓萬山並排且在東方天空冒出頭來

如再攀登水社大山或集集大山

可以看到這些山彷彿唾手可得地近在眼前

從埔里、從北部的山上

卓社大山大多隱於干卓萬山之後

但在南方時

則剛好處於相反的位置

亦即從新高山方面很容易可以看到

有關從海上的眺望方面

以前八代準氏曾在本誌第23年第1號寫過『續船上談山』

聽說從台灣海峽可以清楚看到新高山的北方

從遠方船上的辨識有時常常比較困難

但我相信這個說法應該沒錯

卓社大山的攀登史上

究竟是何時首登的?

附近的蕃人暫且不論

但即使調查外地人的攀登

令人驚訝的是幾乎沒有紀錄

台灣山岳的踏查

總督府殖產局的山林課因為工作關係而擁有最多的知識

在山林課的藤井隆氏的好意下

就這方面進行調查的結果

除了大正11年2月山林課技手山下新治氏在濁水溪上游地區森林治水調查的目的下攀登以外

並無其他紀錄

也無任何傳說

因此這是第1次的登高(蕃人除外)

聽說與筆者同行的巡查部長佐藤什侍氏

在筆者攀登的前一年曾有登頂過

從而

筆者的登高是第3次

一如紀行文中所述

卓社大山的絕頂咸信是在西南的斷崖附近

實際上佐藤氏並不知道最高點是位於北方

而或許是透過筆者的登高(或者山下氏知道也說不定)

這事情才得以明暸

然而缺乏攀登紀行文或紀錄的山下氏

他登高之際的狀況究竟如何?

這是在明瞭之前必須保留的問題

(完)

(2023.2.21一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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