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要談的日本阿爾卑斯仙境
並不是因為那裏住了仙人
或實際上好像住了仙人
所以才稱為仙境
如果單單只因仙人可能會住
那即使風景優美
對「吃霧吸霞」、不知生存之術的人而言
這地方恐怕最多只能住上一個月
日本阿爾卑斯中
以景勝之地而言
綜觀南北
第一乃因所需事物一應俱全
有擁抱終年不歇雪溪的巍峨高峰
有令人驚艷的水色綺麗溪流
也有靜靜沉浸山影、有著藻之花的美麗水池
有適合小鳥棲息的森林
也有不時湧出、等待入浴人群的溫泉
而相對容易前往
使此日本一大仙境的上河內 成為人煙雜沓的地方
鴉鳴雀飛
讓即使是景勝之地
連仙人都要掩鼻遁逃
上河地是仙境的事
早就變成明日黃花了
和這有相同命運的
還有一處
那就是連接佐良峠南邊的五色之原
立山的彌陀之原、祖父岳的雲之平與五色之原
合稱日本阿爾卑斯三大高原
而且都是熔岩台地
也都海拔達2,400公尺以上
其中五色之原以多量的殘雪、豐富而美麗的高山植物和雄偉的環境
即使被稱為天外樂園也不為過
雖欠缺森林
但澄湛著清冷雪解之水的大小幾十個池面中
山、雲和影
時而織出綾面時而消逝
變幻空隙中
帶著銀光沢的青綠色的一種蜻蜓
像梭一般地飛錯
點綴著如小島般包擁叢立的蒼黑偃松(haimatsu)之鮮綠草原的白杉小櫻及小岩鏡的紅
與水楊梅(chinguruma)及白山一華的白
以及千島桔梗(chishimakikyou)與捕蟲堇(mushitorisumire)的紫
在形成群落的眾多花中
顯得特別醒目而美麗
雖同是仙境
此處並非垂銀髯的仙人居住之所
也許稱為霓裳羽衣的仙女緩緩輕挪蓮步的花園較為適當
但此樂園也被毫無節制的登山者所蹂躪
特別是最近有人在山上試著搭帳蓬生活
匍松被砍伐殆盡
食品的空罐等隨地亂丟
即使不是仙人
只要是有心人都無法不蹙眉頭
因為這樣
所以上河內 和五色之原
被從日本阿爾卑斯的仙境中除名
這並非是因為景色較劣
而是因為變成太過人煙雜沓的土地
說實在的
稱得上真正仙境的
反而是在日本阿爾卑斯以外的地方
但這些記事留待他日再述
這裡我物色了南北日本阿爾卑斯
就其中感覺值得介紹的五大仙境談一談
大井川的上游東俣溪谷
大井川可稱為南阿爾卑斯的黑部川
夾在擁有西邊的赤石、東邊的白峰等一萬尺以上高峰的兩大山 脈中
卻意外地悠緩流向萬山深壑
說是悠緩
其實是和黑部川比較下的情形
接近它時
其瀨音轟隆到聼不到彼此的說話聲
即便如此
到處有開濶的河原
森林挨近水邊
其美麗的境地
令人彷彿以前上河內 的景致
這裡當然沒有溫泉、活火山 或雪溪
但卻可見到真正的自然
而非自然的殘骸
記得某年七月底旅行南阿爾卑斯時
一大清早從農鳥岳北邊的野營地出發
因為時程落後
便直接下切東俣溪谷
此一下切
因鑽越深深的偃松之海
所以相當疲累
但行抵的東俣河原
實在是令人舒暢的所在
在這裡
河流一分為兩股
中央有島橫陳
島為細砂所覆
兩人及抱的大甜楊樹（doroyanagi)及楊柳鬱蒼般地茂盛
與其交雜的
有南日本鐵杉（tsuga)、衛氏冷杉（shirabiso)及日本落葉松（karamatsu)
樹下的款冬蒲公英（huki)一面遍開
稍微遠開的兩岸的山
被全黑的針樹林覆蓋至山頂附近
極度的靜謐無聲
眺望上游
剛好看到正要落日的最後光缐
將赤石山 脈的一峰焦燻成金茶色
用澄澈的水清洗被汗水所汚的身體
散步島中歸來
晚飯已準備完了
蔬菜中摻煮了款冬蒲公英
當夜
閃電不停閃爍
使我們心裏暗沈
但清晨四點左右醒來
走出帳篷外頭
帶著厚重溼氣的微明山谷空氣
終於被強而悠遠的駒鳥高鳴聲喚醒
殘留中天的有明月的藍白身影
預告著一日的晴空萬里
令人愉悅
大日平
即使知道立山的彌陀之原的人
對大日平的名字可能也是第一次聽聞吧
因為這名字是我們的夥伴最近取的
很多人不知道是理所當然的
與茫漠的彌陀之原相比
實在是小巧玲瓏
一副就是有鹿相伴的仙人會住的地方
當然這附近是有羚羊
但卻沒有鹿
相對的有很多熊
大日岳是越中有名的熊產地
大日平位於大日連峰南邊的高原狀平地
乍看似乎附屬於大日岳
但毫無疑問原本是接續彌陀之原的地方
卻因被穿鑿平原深達四百公尺的稱名川所切斷
變成是附屬大日岳的形態
也就因為這樣而首度被命名為大日平
南端直下有美麗的稱名瀑布
在那裡有四百公尺的斷崖
所以不可能攀登
上溯稱名川的支流雑穀谷
向東鑽入險惡叢林
出平原的西端
平原呈西南向東北延伸的舌狀地形
中央有細細溪澤流貫
四周被落葉喬木包圍的草地上
生長著些許的針葉樹
雖缺乏美麗的高山植物
但花草並不少
立山東面的內藏之助平
在幽邃的這一點上
比這裡還棒
但因為同時也有陰鬰的恐怖氣氛
我還是喜歡這個開濶而晴朗的平原
從冬天到春天
除了全力捕殺熊的獵師偶而會進入以外
並不太有人前來
所以毫無被糟蹋的形跡
這是大日平可貴的地方
聖沢的水源地
即使在人跡最為罕至的南阿爾卑斯中
包括遠山川流域的山或谷
除了駿信的國境山脈、亦即赤石山 脈的主脈外
幾乎是人跡未踏之地
所到之處是仙境以及不知人類的羚羊及鹿群悠然玩耍的情形
以南阿爾卑斯的帝王 、3192公尺的北岳山頂為首
仙丈岳、塩見岳或奧西河內 岳的山頂上
都不可思議地可見美麗的花田
特別是從塩見岳頂上連接北方北荒川岳及南方蝙蝠岳的稜線分歧點附近像馬背的山稜中
深山苧環(miyamaodamaki)的紫花和白馬黃耆(shiroumaougi)的白花
連開在山崖與山崖之間
美麗的令人眼睛一亮
當然如果過度被花吸引
一不小心就有掉下斷崖的危險
所以可能很難稱之為樂園
但無論如何就是美麗
和這華麗相反的
被樹林深深擁入懷抱
微妙地吸引因蠻荒山上之旅而疲憊不堪的旅人心靈的場所
所在多有
在赤石沢的上游或奧西河內 的上游、為天狗庵立木所圍繞的小平地就是其中之一
但沒有像這聖沢的水源地 如此吸引我心的場所了
那絕不是只因為兩日三晚為水所苦的結果
這水源地 位居聖岳南麓2 ,300公尺的高地
被衛氏冷杉(shirabiso)的密林所圍繞
在石灰岩及拉迪歐拉里亞板岩的露出河床中
流著潺潺剛湧出的清水
此水是那高達二十丈的聖岳的大daru(瀑布)水源
聖沢中
除了大daru外
還有很多的瀑布
以黑部川來說
是可和劍沢相比的險惡之沢
但在這水源地
可以聽到令人舒暢的水流聲
看見澄澈的水色
心靈只有一任地被撫慰
而且在如此的高度
不管遇到何種暴風雨都仍是安全的野營地
是在所有南北阿爾卑斯中不容易找到的特色
在這裡野營的人
一定可以整夜聽到細但可遠達的聲音及或遠或近Pyun、Pyun的鹿鳴之聲
東沢的落葉松林
在靠近中廊下入口的黑部川河原中搭起帳篷
流木堆積如山
在一間(譯註:約1.818公尺)見方的不間斷焚火下
渡過溫暖一夜的隔天
為了登上赤牛岳
便溯行黑部川的支流東沢而去
黑部峽谷雖缺乏黑森林
但針木谷和此沢卻擁有很棒的森林
從合流點稍走一段路
就出現了落葉松
而且越前行越多
最後幾乎到了日本落葉松（karamatsu)的純林也不為過的程度
樹木都比兩手合抱還粗
有著鮮綠葉片的樹枝與樹枝
在頭上編成竹片籠目
因此從晴空射入的明亮日光
也很難抵達下方
各處的砂地均清楚地留著羚羊睡覺的痕跡
高原的日本落葉松（karamatsu)林雖經常映入眼簾
在溪谷方面
除了笛吹川的東沢等地可稍微看得到外
其餘幾乎沒有
更不用說有如此大規模的黑森林了
原本日本落葉松（karamatsu)的樹葉
即使同樣是綠色
顏色是清亮的
所以本身和周圍的樹林就有天差地別之感
這是令人非常懷念的根本
我們一碰到此落葉松之林
腳步突然緩了下來
雖想停留一晚
但前途令人擔心
只好直接通過
如今想起仍令人扼腕
朝日 岳的頂上
滿心期待地攀登
然後不僅期待未落空
還得到預期以上的景觀而令人驚喜的山之一
我至今仍然無法忘懷在這朝日 岳的頂上附近行走時的心情
那實在是非常原始的山上光景
如果不是實際登過的人
再怎麼說明也是不可能理解的
因此要登此山
不論從哪方面都不容易
從白馬岳沿稜線走是唯一不操勞的方法
但需要至少一天的時間
其次是從越後方面的大所沿著大所川攀登
需要兩天的時間
我選了最需要勞力、從越中上爬的路徑
首先溯行黑薙川的北俣
再登抵其支流iburi谷
在第三天的下午終於能夠爬上山頂
我是這個時候在一、二町的距離中看見四頭熊
可以想見是如何的人跡罕至
從此頂上到南方雪倉岳之間的殘雪與高山植物和偃松(haimatsu)巧妙安排的調和之美以及原始的色彩
以今日而言
除了此山和清水平以外
在日本阿爾卑斯的任何地方都無法品味的
以我的說法
這是日本國寶之一
我對此山不想再多贅言
因為不想讓白馬岳被無節制的眾多登山客蹂躪的悲慘在這裡重演
一部分的人可能會說
那些登山的傢伙
把山當成自己的東西
自以為是地呼籲保護
別建小屋 啦
別做道路啦
除了自己以外不想讓別人登山
真是吝嗇的想法
去印度大吉嶺附近好好看看那無所不在的觀山旅行設備吧
但把大喜馬拉雅山脈和日本阿爾卑斯對等比較
實在是小親切大困擾
而且觀望雪山 的大吉嶺
以日本阿爾卑斯來說
應該比較像是高山、松本 或大町的地方
不管施作怎樣的設備
對山一點都沒影響
希望大家思考一下
日本阿爾卑斯因為做了錯誤的設備施作
像失去了一個上河內
就絕不會僅只是一個損失
進而變成是全體的損失了
以上是我從日本阿爾卑斯中選出的五大仙境
這些都是失去了就無法恢復的獨一無二的地方
這麼說來
讀著可能會擔心是不是其他已經沒有可以稱為仙境的地方了
但是請放心
比這些只有更優不會更差的地方還有幾個
例如黑部川的源流地的…….
不
天機不可洩漏
我還是低調一點好
譯自日本山岳名著全集2
山の憶い出
木暮 理太郎（1874-1944)「日本アルプスの五仙境」